十月的最后一天，太阳暖暖的。霜露来临，江南依然草木未凋。这段时间除了并不多的上课和开会外，几乎不去办公室。也很少什么应酬聚会，在家里看看书写写东西，偶然户外走走，看看山看看水，看看花和树，总算是享受了一通懒懒的自由。前天正开会时候，北京方面问运河的书稿进展情况，说是上面比较关心，但心想也只能勉力做一些工作了。然而昨日灵隐寺去过后，却意识到那种想象过多次的未来即将展开。2026年是灵隐寺建寺1700周年，为了这个节点光泉大和尚召集学者和相关领导，连同寺院各部门开了个筹备座谈会。座谈会上我主要谈了三点：

其一，要把1700年当作个重要节点，但不能看作是静态的时间点，整体的纪念是一个过程，这个过程从现在就开始。在2026年的时候，无非是那些具有代表性特点，比较集中的体现出来。1700年是一个很大的历史跨度，所以要超越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朝代意识，从更加普适意义上认识这件事。灵隐提倡人间佛教，如何把讲好灵隐故事与讲好禅宗故事、中国故事结合起来。总之1700年是一个很好的时间节点，恰全国政协汪主席洋日前考察寺院，也是一种因缘福报，在某种意义上也是表达了国家对佛教发展的态度，要把握好这个机会。

其二，物理空间与虚拟空间乃至心理空间的问题。寺院在物理空间上受到限制，可不可以借现在这个机会有所发展？比如，大昭庆寺古代地位很高，类似于佛教的国子监，现在很难恢复。那可不可以采取其它方式加以展现？（我的本意是想恢复大昭庆寺西面山上的大佛寺），国子监那样恢复不了，那可不可以尝试佛学院进行开拓。我甚至想建议把杭州佛学院改名武林佛学院，这是当年巨赞法师初创时的名称，并且可以淡化地域色彩。另外，云栖寺现在没有了，历史上曾是杭州四大丛林之一，是莲池大师云栖祩宏的道场，莲池大师是佛教五百年不世出的人物，中国明代以来的汉传佛教皆受其影响，这样的人物不能没有道场。现在工人疗养院占据多年，可不可以设法收回？

其三，形成相应的内容形态。要建立一个明确的目标，目标不仅是方向和愿景，也是管理工具，所谓纲举目张即有此意。如果2026年灵隐寺的基本目标，是弘扬人间佛教，形成具有鲜明特色的世界性影响。那么，就要对今天领导和专家学者提出的很多建设性意见，还有我们法师的一些想法，以及我们长期形成的很多特色加以整合、提升，进而规范化。这些规范化的内容形态，通过相应的方式体现出来，对与灵隐寺乃至于整个禅文化弘扬而言，可能远远不是几年，其影响很可能具有更深远的历史意义。这些特色用我们品牌营销术语讲，就是核心竞争力。等等等等。

【入秋之日】2019.10.13.

经过夏秋拉锯，今日气象部门宣布杭州正式入秋。午后友人相约，偕行桃源岭。岭近在西溪路南侧，然今年以来似乎未曾走过。秋意来时，依然草木葳蕤。一只蝴蝶在草上飞过，欲以拍摄很难跟踪，路过一对小男女，女孩笑谓：这样追踪它飞来飞去拍不上的。男孩说：重在参与。好在手机连拍终于入相，因想蝴蝶翻飞栩栩然，何其自由如梦似幻。

边走边聊，乃指此山谓友人曰：当年老毛在杭州也曾爬过这座山，其所作五言诗：三上北高峰，杭州一望空。飞凤亭边树，桃花岭上风。热来寻扇子，冷去对美人。一片飘飘下，欢迎有晚莺。从中大致可以看出毛的行走路线，主要是杭州北山一带，从灵隐后面北高峰到这边桃源岭。现在很多曲为解说，把扇子、美人都当作山名，而且时间也有说1955年。其实毛上北高峰不是同一时期，原公安部长王芳时为浙江省公安厅长，毛前后几次上北高峰皆由其陪同具体负责警卫，其回忆录中明确说，第三次登山是1959年11月。显然，诗言三上北高峰，必得是第三次之后方有此诗。另北高峰虽有美人峰，桃源岭附近也有美女山，但我以为毛这里所指并非具体山名。王芳也提及毛诗中把桃源岭改为桃花岭，至后面几句，他不懂诗也没有解释清楚。毛是有文化的诗人，我认为此二句颇有深意，是用汉成帝时班婕妤《团扇歌》典故。班婕妤是班固的姑姑，著名的美女加才女，入宫之初颇为得宠，其所生皇子夭折。成帝初时喜爱其美貌才情，后来终不敌赵飞燕赵合德姐妹争宠，自请别居长信深宫之中。班婕妤所作的《团扇歌》中有云：出入怀君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意夺炎热。她的故事中国古典诗词中颇多提及。

参照这个时间节点以及其他回忆录，我认为毛此处可能暗寓两个人：一是井冈山老战友国防部长彭大将军，一是井冈山著名的永新美女子珍贺。前者刚在夏天的庐山会议后被罢官，后者建国后则居住在上海，毛在杭州期间亦曾谋见面。有当事人回忆录谈及，夏天毛在庐山会议召开前，子珍也曾因江西省委第一书记杨尚奎夫人水静延引，与毛做过极其短暂的见面。此时此景，作为诗人的毛公，虽君临天下，难免儿女之情，有所感慨当为正常，友人亦言毛的情感世界是很丰富的。所以我以为此处用典，反映了毛内心情感之复杂，曲回婉转颇有深意，以他这样的人物随笔写意，已经无须回避。只是官员不是诗人，寻常解说不得其致而已。徐行徐说到得报先寺，报先寺一方庙古址原本在更东面山脚之下，历史上却也是有过一段传说。据说当年金人追逐宋高宗赵构，于此处得农家兄弟所救，后金人不获赵构遂杀五兄弟，高宗即位立庙纪念之，此为五兄弟庙之一。佛教在民间流传，往往是寺庙合而为一，今之报先寺亦如民间信仰点，虽则以佛寺为主，也供有三清道位和土地神。近寺合掌，适逢僧人诵经做法，木鱼飘散秋空，更觉浮世尘埃，有往事随风之感。

【登大梁山】2019.10.14.

宁海大梁山有羊祜殿，石崖镌刻吴晋江山。殿与寺合，是为福寿寺，有独臂神猴孤身于此，已修行数年。巅间莲亭翼然，乃昔年陈大律师有西所建，念以桑梓，春晖见报。凭阑望海，意气廓如。只今有西京衡名闻海内，云欲于此地立书院，则更添一番联想也。恰同窗依民有诗，次韵一咏。（附注：寺中有孤身神猴谓猩猩，残缺一臂，乃10多年前被带到此地，得在此修行27年的老尼喂食果菜，神猴于是长期栖居于寺院，不避行人。是亦有佛性矣。）

大梁巅上登高处，浩荡归来万卷书。

吴晋江山羊祜殿，莲亭桑梓月明珠。

凭阑往事犹谈笑，望海抚怀意廓如。

樽酒衡言情与理，沧波潮涌入西湖。

【越洋词话】湘君适三番，际会西木。越洋同赋清词，今则次韵为之凑兴。

  《浪淘沙》

渺远碧云空。波浪千重。

山长水远几多峰。

雅韵历来相对唱，谈笑秋风。

莫道太仓匆。来去征蓬。

韶华不改旧颜容。

回望天涯还问讯，万里飞鹏。

【校友欢会】2019.10.19.

近来疏懒，写作效率低。却道桂花飘香，昨日欲于桂香中觅些灵感，惜未成诗。是夜因蔚蔚巴黎归来，有魏哥延请，鹂儿召集，杭大诸友20余人欢会。茅台香醇，葡萄酒红，众皆沉醉欢歌，余亦击节《满江红》。却意兴未阑，又沿西溪河，从东门入杭大草坪。其时桂风秋露，天气微凉。念及当年，温情豪气，尽入怀中，有云此心永在十八岁。晨起乃以诸君名填词《满江红》：

《满江红》（校友欢会）

宿夜狂歌，何须问、共谁沉醉。

但相逢、绍余谈笑，葛平曾识。

魏武陈琴诗再兴，朱颜不老如鹂蔚。

看双毓、更三敏妖黄，人娟美。

东临树，西溪水。秋露冷，涵清泪。

草坪忆明月，桂风香莉。

红袖长怀谁得似，温情总在青春岁。

归去来、觅我旧时书，琼英气。

【秋色黄昏】2019.10.21.

埋头整理书稿，却是精神劳顿。昨日黄昏驱车西溪，秋色渐入深。早间友人作《朝中错》此，又午后看校友聚会视频，遂依欧阳公韵也填一首：

   《朝中措》

（友人寄韵，随次欧阳公词，记同学年少）

浮云万里看清空。天地入怀中。

记得当时谈笑，凤歌把酒临风。

陶然鬓发，红颜依旧，抚醉残钟。

逸韵青春年少，韶华但寄吟翁。

【秋词清怀】2019.10.25.

秋日不逊春日，最是秋阳一抹，也或秋气清空。即便桂香已经飘散，江南依然草木绿染，野甸郊丘，茶青山绿，何况怡情此心，顾盼生姿。

 《惜秋华》

绿野仙踪，碧云天、隐约丹青遐甸。

草木垄畴，茶深树高山远。

韶晖一抹堪怜，莫道桂残香已散。

幽婉。更秋阳、九月风平日暖。

意兴任舒卷。尽风华一望，巧笑还流盼。

鬓微乱、巾欲敛，黛眉星眼。

如烟往事缤纷，顾惜处、翩然轻倩。

歆羡。寓苍峦、归怀英绚。

【夜露晨吟】2019.10.29.

深秋之夜，西溪湿地蒙万马张董延请，有故交数学教授诗人不期而遇。虽浅杯微红，却是轻唇未沾，惟香悦二博士歌舞又见欣赏。归时车上露重凝霜，但有诗心却未落笔。晨醒但见诸校友群中议论诗词，明尼苏达蓓蓓见示郁达夫与其外祖父书信，余以为此当珍藏。郁达夫以小说和旧体诗知名，信中有曾因醉酒鞭名马之句，是为其代表作也。因思明日恰寺院相召，却议开山1700年之事。回顾此生过半，惟以性情中人自许。少年时曾慕苏秦，每以悬梁刺股警策，《战国策》谓：“说秦王书十上而说不行，黑貂之裘弊，黄金百斤尽……羸縢履蹻，负书担橐，形容枯槁。”然终究腰衔六国相印，成就合纵大业，是以稼轩词中亦称道：季子正年少，匹马黑貂裘。年少之时总是有很多壮怀人生的展望，及其秋深之际，乃生禅意，出入僧俗之间，亦性情之真也。乃用郁达夫韵次之。

夜露凝霜惜此身，浮生最是性情真。

歌随舞步低杨柳，酒未沾杯也醉人。

不辟凡心经俗世，犹将禅意净纤尘。

貂裘弊尽残书卷，可笑当年慕季秦。

【法脉千年】2019.10.30.

慧理法师开山灵隐是在东晋咸和初年（公元326年），这是杭州历史上的佛光初度。寺志载慧理在灵隐一带连建五刹，灵鹫、灵山、灵隐、灵顺等，后诸刹皆废，惟灵隐独存，永为禅窟。再过六年多点的2026年，是灵隐建寺1700年。中国寺院不胜其数，然能保持千年香火永续不断者极少。佛讲因缘福报，不知是否佛祖之力，几天前因缘福报，中国政协汪主席洋来寺院。他讲到灵隐寺是名寺，要发挥名寺的作用，走在全国的前面。我理解这是具有政策性的方向引导。我提及未来若干年，中国社会变革和技术发展会有很大变化，所以灵隐寺要考虑物理空间和虚拟空间问题。欲写诗词未就，还是前天那句话：不辟凡心经俗世，犹将禅意净纤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