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在台北住重庆路，却不知那就是书店街，错过了好多店家，更错过了好多向往的书。这回在东京，就想着看看他的中国古籍，于是先做了点功课，知道也有一条书店街，在千代田区的神保町。

从我住的新宿华盛顿酒店到神保町，最方便的是乘都营新宿线的地铁，六站就到了。东京地铁是多家公司运营的一张大蛛网，一个站的不同线路的站台似乎并不连通。我买了从新宿到神保町的票（220円），就像在国内一样随便从旁边的闸口进站了。下两级扶梯拐弯上站台，却左右都不见我的町。于是原路返回，问闸口的员工，才跟着他从不远处的另一个入口的通勤口进去——票已检过，不能再走闸机了。现在想想，如果先确定了目的地，进站前看好线路标示，是不会走错的。新宿站的迷宫，也不是那么可怕的。

原以为出站还要在迷宫打圈儿，却是没经柳暗就花明了。出口迎面是眼睁睁盼我来的一路缤纷的书店。抱歉的是，忘了路口第一家迎接我的是谁，只隐约记得店招的隶书不错，因为主要经营杂志，就过门不入了。

它的旁边是一家一看就很古朴的小店（抱歉又忽略了名字），从小门进去，上二楼，推开更小的门，门后坐着一位老太太，轻声用流行的日语招呼进去。小屋挤满了顶天立地的书架，书架上排满了书，书架旁还堆着很多，和我家里一样。书大多是精装的，还套着淡黄色硬套，是不同时代的古籍，散发着久违的图书馆旧书库的味道，仿佛从江户时代赶来的——这也许才是“书香”，而新书店里的气息只是“墨味”罢了。书都是日文的，不过书名都认识，有熟悉的，更多是陌生的。有关于中国古代的文史著作，更多的还是本国的古籍，如《古事记》和《万叶集》，还有很多我没听说过的古人文集。虽然看不懂内容，只看那些熟悉或陌生的书名，就有在月球静海与新老朋友偶遇的感觉；虽来不及饮茶喝酒，握手寒暄几句也不亦乐乎？一家小店足可乐也，何况町里还有那么多店在等着呢。

一路下来，感觉是过了很多小图书馆。很惊讶现在还能看到那么多的古籍，而且惊喜地便宜——若在琉璃厂，它们也许早就被收藏家们淘回家了。我很喜欢他们把书摆在门口，当然更喜欢摆在门口的书——什么什么的物语狂言和草子，我知道的大概都有，2-300円一本，依旧是淡黄的书套里裹着的淡黄的精装。幸运的是，它们都是日文的，我不懂，也就不纠结带谁不带谁回家了。最后，只在一套大开绘本中选了一本《源氏物语》，算是留作纪念。

在一家卖外文书的店门口，还意外得到了George Sarton的Ancient Science through theGolden Age of Greece（此书和它的兄弟篇都有中译本），是1951年的旧本，有原主人的铅笔批点（日文的），还夹着几页泛黄的笔记，字迹非常漂亮。在Sarton的旁边，还见一本蓝色封皮的The Technical Arts and Sciences of the Ancients（by Albert Neuburger），1930年版，道林纸，页面光滑瘦硬，还能触摸铅字的凹凸。此书品相很好，而且有来头：扉页有“早稻田大学图书”的小篆朱文藏书印，背面还有一方长条形楷书印，文曰“早稻田大学大学院文学研究科图书馆”……

因为只有半天时间，很多书店都没进门。与鲁迅有渊源的内山书店也只是浏览了一楼的新书（主要是国内出版的），没去三楼看中国古籍。满街广告说，6月26日开始古籍书展——也就是我离开东京的那天。谢谢主人好意的安排，怕我“载不动许多愁和书”。我想下回学了日文再来，不知朋友们会不会等着我。

内山完造胞弟1935年10月在东京开的内山书店，1968年迁入神保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