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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真的慢
---蓝莲花瓣---
隶书是从前的,想想程邈在大秦帝国的千年威严里删繁就简,刀笔慎静,那些蚕头燕尾和一波三折,穿透光阴肃穆深沉,却又姿态逼真地出现在我们的面前。甲骨更是从前的,《京华烟云》里的女主角木兰居然能认识甲骨上的字,她的身后仿佛有时光隧道,带着性灵和神秘,还有那种仙女的气质。从前,从前还有什么?当时的天蓝,当时的风吹,当时的清明上河图?
从前,从前又是什么呢?记忆像慢镜头一点点地后退,一点点地想念,一点点地品味。有人说今天会变成记忆的片段,也许记忆不是录像,记忆只是照片。那都是什么样的照片呢?
很早很早的凌晨去赶公共汽车,那些珍贵的两天一趟的汽车,须得在走了很多山路之后才可以到达车站。于是在迷离朦胧的睡梦中跟着大人穿衣服、等着马车,睡在马车上。迷迷糊糊地听见马儿的铃铛清脆而寒冷,大人们低低的说话声,睁开眼睛却看见满天清亮的星星。那么那么阔大的黑魆魆的山谷里,一切都是静止的神秘的,唯有马鼻子吐出的缕缕热气无所畏惧。记忆中这辆天荒地老的马车装载了全部的童年。
从前还在哪里呢?后来我才知道的语文老师当时的生活其实一塌糊涂。可是他另外给我和他的女儿讲语文,也许我们的手里拿的是初中一年级的语文课本,他却用标准的普通话那么生动地朗读课外的句子: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他瘦高的个子,脸上的皮肤有病容地黄,而且那里皱纹横斜,也许他的眼中还有犀利和坚决,可那时我不敢看他的眼睛。然而,他的声音天长地久地回想在我的耳旁,就算很久很久我都没有弄懂这两句的诗意,可是我用尽很多很久的后来的时光寻找它的美丽。
从前慢还在哪里呢?电影《跟往事干杯》里的女主人坐在阳光里,风吹起着她的长发,她年轻,她漂亮,但她的对白却很苍老,她说:我已经活了五百年了,一千年了。那是因为她遇见了另一个人的人生,在他的悲喜里煎熬。他老了,她背着他的老,时光就这么这么的拉长拉扯,长久地没有尽头,仿佛静止了。
从前就这样变慢,在我们片段和丝缕的回忆里。当年的秋天,我刚结婚,住在平房里,门前有一行树,一条路。正午的阳光会照着我的房子,那一行树,一条路。有几天每天中午都有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来我家小坐。虽然他身上总是有很多土,但每次他都很乖巧,坐在沙发上,我给他饼干,把饼干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他吃得很斯文,也不多吃,就吃三四片。我要是不问他话,他也不说话。后来因为来了多次,我就问他家在哪里,原来他就是同事的孩子,但是,他说他父亲去进修了,母亲在工作,反正就是家里没人。那天中午我留他呆在我家,但他不呆,他要回家去。正午的阳光,照着他小小的背影,在那条没有人的路上,光阴是如此孤独和缓慢。
从前慢还在哪里呢?爷爷奶奶越来越老了,我们越走越远了,越来越忙了。每个周末我从学校回家,进了大门,庭院里寂无一人。土地的院面硬化地发白,也被打扫地干干净净。菜畦中的植物们安安静静,菜畦边沿的鲜花安安静静,院子里的果树也只是默默地在微风中摆手。偶尔有蝴蝶飞过,它只是在做它们的游戏。时间如此清净,有时候我会发现奶奶正坐在炕上发呆,空白的等待着。
如今我不再年少轻狂,在滚滚激流中蓦然抬起头,终于发现我开始在意慢和快了。那曾经没有弄懂的爷爷看着远方的默然深邃的眼神变成了我记忆的片段,让我学着琢磨慢和快,区分慢和快。然而我的既有的素材,却都是那些美轮美奂的过去和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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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2 0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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