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今夜共花眠

---蓝莲花瓣---

       2017年10月31日，十月的最后一个晚上，农历九月十二，月虽缺未圆，但是月光已是盈盈如水了。那盆我养育了八年之久的昙花，孕育了近一个月的花蕾，就要在这个夜晚开放了。这是唯一的一朵花蕾，它唯一得让我心疼。我怕我的育花技术不够，我怕它会坚持不到开花。可是昨天，当我几乎可以确定它晚上要开放时，我的心是喜悦而至激动的，激动到连午觉都没有睡着。下午上完课回家来，为了能在晚上熬夜观赏一朵花的开放，我首先备好了11月1号的两次课。然后，给朋友发信息，约她晚上共赏花。再然后，我怕今天上课会累，打算在她来之前先睡一个小时。我定了闹铃，躺在花骨朵的旁边。闭目，满脑子的喜悦和活跃使我确定我不是一个可以用理性来深刻描述的人，那一个小时，我只是用来感受了一下“气沉丹田”而不得的慌乱。

       七点多的时候，朋友还没有来，我趴在沙发上看着花骨朵，它就在我的眼前，我发现它在微微地抖动，可是我明明没有动它啊。七点半的时候，朋友来了，夜幕也早已降临。我的整个房间都是没有开灯的，我怕灯光会影响它的开花。它一直在阳台上生活，阳台有一整面的玻璃窗，窗帘打开，在花下地板上铺了毯子，我俩躺在那里，一面是未开等开的花，一面是高悬在东天的月亮，在城市路灯的参和下，月光已不单一，但它还是清淡的，挽着些许明亮，穿过窗棂飘洒进来。

       八点，我爬起身，在影影绰绰的光线里凑近了看它，发现它的花苞上端好像开了一个小洞。可是我俩怕惊扰它开花，没有开启任何光源。过了一会再看时，豁然发现已是一个很明显的洞洞了。立刻闪光拍照，就着手机看它的惊艳，那小小的可爱的蕊已经轻轻探出了头，洁白的花苞温柔细密地张开着，从容，清雅，像一个少女在等待。拍了两张照片之后，我俩就静静地在这隐含着光明的黑暗里坐着，看不到它的花瓣是如何一点点打开的，却能发现时间是那样那样地快，来不及细品就到了九点，花儿已经几乎是半开的了。此时的花儿，已是漂亮而妩媚的，仿佛明眸善睐，它扫过的暗影都将逃走。十点多，花开繁盛，只几瓣叶子还合在一起，边沿和外围的都已经张开了，花朵儿昂首挺胸，花管似乎向外延伸着，雄蕊和雌蕊那么娇嫩地生长着，整齐而有序。那是晶莹剔透的明亮，是灿烂夺目的内敛，又是高雅的贵重，庄严的魅惑。用手机闪光拍照，相互打着手电拍照，爱不能已，连说话也是窃窃私语，怕惊扰它的美丽，它的开放，它的禅心天机。在边拍照边等待之中，我俩自然而然地谈论起各自的人生来了。花儿却也自然而然地开到了十二点，那么完全地开放，全部的美貌和全部的色彩，一瓣瓣白色的花，在手电筒的光照下有星星点点的反光，就像每一粒植物的组织都在闪耀着生命的光辉。所有的花的部分，花冠、花瓣、花蕊和那长长的花的天鹅一样的颈子，都在最饱满、最舒张、最莹润的状态。

       我不禁对她说：“有人说你养的每一个花是前世你的一个亲人，这一世以这种方式来到你的身边了。”她回答我说：“嗯，说亲人是不是有点沉重呢？”我说：“那没关系啦，毕竟是上一世的事了。”她就问我说：“上一世你是谁呢？”我说：“我上一世应该也是一个女人吧。”于是，我又说：“这朵花上一世一定是我的一个情人，怕我养了八年太失望，给我开了一朵花。”她听了立刻指着那正在怒放花儿说：“多好啊，一个这么漂亮的情人！”我说那我真的比较好色啦。其实，我们都好色吧，我也许高调地好色，她则是沉默地“好色”。能共此夜赏花的人，必然拥有相同的真性情，无虚华。

       十二点，看完了花儿怒放的姿容，又等待了十来分钟，花儿依然是那么美丽地开放着，芳香悠然，清丽无比。她和我告别，回家。我搬出被褥，在十一月一日凌晨的零点三十分，依着这朵依然在芬芳美丽的开放中的花儿，睡在阳台的地板上。窗外，月亮已经落在南方，那清清静静地月光照在我的身上，也照着这朵花，夜深人静，这缺月的辉光是无风的安静。我把闹铃定在一点三十分，在还算清醒的一点三十分，花儿几乎没有什么改变，我给它拍照留影。然后，我就开始在半梦半醒的睡眠之中了，两点多我清醒了一次，看见花儿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下一次是四点多，花儿收了起来，花苞变小，那么矜持地在枝头安宁着。月儿偏西进入楼房的背后，我已看不到月儿的脸了，但月的银辉更加清明。五点半再次醒来，花儿几乎收口，和昨晚七点多将开未开时一样。月光去了很远的西边，窗外天幕上有几个星星，七零八落地微笑，笑得花儿有点懒懒地了。六点半，我起床。给花留影，这才看到，它那弯曲向上的花颈现在有点松弛，而且向下弯，这使得整个花苞也向下了。

         他们说昙花一现是极致的凋零，华丽的绚烂为瞬间的凋谢陪衬。可是，这朵花，它踏月而来，在月光里开放，它开放然后，它是那么矜持而又小心翼翼地收起了自己一个一个的花瓣，没有一瓣掉落，没有一点丢失。除了留下一点点的放松和满意的疲惫之外，开放后的花苞和未开放的花苞几乎没有区别。这是多么华贵和珍重的生命，这激烈的开放，多久的等待它都担待得起。它其实用了一整夜，这一整夜月亮的陪伴，这一整夜开放和收回。展现生命的美丽，生命的力量，生命的强大，和生命的深情，却绝不浪费一丝一缕的月光。安静地收回那些美丽的花瓣，依然安静地依偎在枝头。如此的自持，又是如此盎然的开放！还有谁能做到呢？

      此夜此生，是我命里的缘分，珍贵的缘分。领略一朵花的风姿，看懂一朵花的心意。生命何来掉落？生命何来凋零？所有的生根发芽开花结果都是生命的盛开，从生到死之中所有的悲欢和苦痛都是生命的花朵，都是生命的开放，包括生和死，开放和凋零。珍重每一个细节，它们，都是花开。

（手机拍照，从开含苞欲放到收起。自10月31日晚7点到11月1日早六点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