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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赵洪钧:气与气化学说的当代阐释——东西方科学的共同对象和基石(一)

已有 1914 次阅读 2019-11-6 09:37 |个人分类:思考中医|系统分类:论文交流| 气化学说, 当代阐释 |文章来源:转载

“气”和“气化学说”是一切中医理论的基础,故把它作为第一讲。

由于“气”和“气化学说”长期受到冷落或各种误解,本讲不得不说很多在不少同道看来不很必要的知识。

又,“气”和“气化学说”紧密相关,下文有时只提“气”而且不加引号。

“气”是一切中医理论的基础

应该说,在中医理论中,“气”至少是和阴阳、五行同样重要基本的概念。比较一下“气”和阴阳、五行在《内经》中使用的频率,就能初步说明问题。

《内经》中,有近3000个“气”字。 相比之下,其中“阴阳”连写出现约290次,“五行”连写约24次。今《内经》162篇,共约18万字。除外标点,大约16万字,“气”字约占1/50。显然,“气”比阴阳、五行出现的频率高得多。实际上,在《内经》中,气字出现的频率,仅次于虚词“之”、“者”,在所有实词中,它出现的频率最高。

再看宋本《伤寒论》,约4万字,其中“气”字,约300个。《医林改错》约2万7千字,其中“气”字,约370个。可见,自汉末到清末,即便不多说理论的方书,都根本不能离开气。或者说,离开“气”字,中医便无法说理。

不仅如此,“气”在当代汉语口语和一般文章中,出现的频率仍然很高,而中医之外,已经很少用阴阳、五行。因此,“气”成为中国人历久不衰的概念。没有“气”字,中国人说话、写文章都很不方便。

总之,“气”是中医(还有几乎全部中国古代科学)甚至当代中国人的最重要的概念或用语之一。

与阴阳、五行、脏腑、经络等研究相比,近半个世纪以来,中医界讨论“气”的文章极少,故虽然已经有人指出,气是“中医学的最高范畴”,(黄吉堂.论气:中医学的最高范畴.新中医,1989,1:2)却没有引起足够的注意。有关文章也远远没有把“气”说清楚。

也许,气和气化学说被中医先生们淡忘得太久了,当代中医教材,长期不把气和气化学说当作与阴阳、五行等平行(实则更基本)的理论教给学生。据笔者所知,2002年之前,只有何裕民、刘文龙主编的《新编中医基础理论》,(北京医科大学中国协和医科大学联合出版社,1996)有气与气化专章。2002年孙广仁主编,“十五”规划教材《中医基础理论》(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有气化专章,但编排在阴阳五行之后。2003年出版的,张登本主编“新世纪”规划教材《中医学基础》(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仍然没有气和气化专章。

问题是,即便有气和气化专章的教材,也远远没有讲深讲透。

这种情况颇令人费解。

多数中医基础教材,只在讨论精、气、神时涉及气。其实,精、神是气派生的,即精气和神气。正如李东垣说:“气乃神之祖,精乃气之子,气者精神之根蒂也。”(湖南中医研究所.脾胃论注释.人民卫生出版社,1976.471)

不但精神是气所化,五行也是气所化。至于阴阳,《内经》虽然多讲“阴阳之道”,但古人认为,宇宙演化的第一步,就是“元气”化为阴阳之气。于是,没有气和气化,就没有宇宙,没有万物,更谈不上脏腑经脉等构造和功能。

总之,在笔者看来,若没有气和气化学说,中医的阴阳、五行、天人相应、脏腑、经络、药理、方剂和治则等,便都成了空的理论外壳。故气和气化学说,应该看作一切中医理论的基础。更值得重视的是,它与近现代物理学、化学、生物学等基础学科没有根本理论冲突,因而,与西医理论完全兼容,是中医理论中,科学潜溶性最大的学说。

但是,对“气”的来路和演变,至今研究不足。因此,本讲有必要首先就此进行尽可能全面而深入的探讨。

气的来路和本义——孟子之前的“气”

1.“气”不见于儒家之“经”

关于“气”的来路,几乎任何一本中国哲学史、思想史和科技史等著作,都有所交代。不过,据笔者所知,从来没有人指出一个非常令人感到意外的问题。

就是,“气”字不见于儒家之“经”。

须知,除甲骨文、部分金文之外,儒家之经,是现存中国古代文化最早文献,也几乎是春秋末之前的全部现存文献。联系上文所说,气至今对中医乃至中国人如此重要,却不见于现存最早的全部文化经典,此事颇令人诧异。

所谓儒家之“经”,指习惯上说的“五经”。即《易》、《诗》、《书》、《春秋》和《礼》。

笔者通过微机反复遍查《易》、《诗》、《书》、《春秋》,发现这四“经”中,没有一个“气”字。

《礼》当中有没有“气”字呢?有的。不过,这个问题专业性太强。不专门研究先秦两汉文化,不必详细了解。简单说来,现有的《礼》,至少不全是春秋末之前的文献,不能与上述四经并列,或不能称之为“经”。“三礼”的成书下限,不早于《内经》,不能据以说明“气”的来路。

这一结果,使笔者非常困惑。因为,阴阳、五行都能够在《诗》、《书》等经典中找到源头,证明它们不仅出现在先秦,而且出现在春秋早期或之前,“气”在上述四经中却毫无踪影。

据笔者所知,前人从来没有指出这一点。

2.“传”当中的“气”

如上所说,儒家之经没有“气”字。那么,“传”当中呢?

最重要而且可靠的儒家之“传”,是《春秋公羊传》和《春秋谷梁传》。其中,也都不见“气”字。

其他儒家之“传”中,是否有“气”字呢?

剩下的是《易传》和《春秋左传》。

《易传》中共6个“气”字。依次是:

文言传:解乾卦九五说:“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这是至今还常用的成语。“气”的含义为水火、燥湿或风云之气。

文言传:解潜龙勿用说:“潜龙勿用,阳气潜藏。”据此,已有阴阳二气。

彖传:解咸卦说:“柔上而刚下,二气感应以相与。”二气就是阴阳之气。

系辞上说:“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可见,有了“精气”说,而且有了气即物质的意思。

说卦传说:“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这是讲所谓“伏牺八卦方位”。其中的气,约略如今所谓水蒸汽。

说卦传:解上句说:“终万物始万物者,莫盛乎艮。故水火相逮,雷风不相悖,山泽通气,然后能变化,既成万物也。”

这句“说卦”,明确有气能够变化为万物的意思了。

不过,《易传》确实不能完全看作先秦文献,古文化学界对此早已有相当一致的看法。笔者在旧作《内经时代》中也曾说过:

“略读《周易》‘传’的部分,就能看出,它与《内经》难解难分了。”(赵洪钧.内经时代.中国中西医结合学会河北分会刊本,1985.123)

拙见以为,在所谓“十翼”中,只有“彖传”、“象传”,可能是先秦人所作。自“系辞传”以下,基本上是秦汉人所作。

总之,应该认为,《周易》的“传”成书下限和《内经》略同,不能说《内经》之“气”源自《易传》。

《春秋左传》是古史或古文化学界争议最大的“传”。即便取最稳妥或保守的说法——它是战国末或秦汉之际由原来的《国语》改写而成,也不能根据它推断“气”的来路。实际上,只要承认它是传——即解释《春秋》的,最早只能是战国成书。至于其中所用资料是否都是春秋时期或更早的,则需要进一步研究。

此书有多少气字呢?

查到19个。

其中最为后人熟知的是,“曹刿论战”中的“勇气”和“一鼓作气”。此外,还两次出现“血气”。如何理解“血气”、“勇气”和“一鼓作气”中的“气”,见下文讨论《论语》。

此外,最为医家重视的是昭公元年医和所说:

“天有六气,降生五味,发为五色,征为五声,淫生六疾。六气曰阴、阳、风、雨、晦、明也。分为四时,序为五节,过则为灾。阴淫寒疾,阳淫热疾,风淫末疾,雨淫腹疾,晦淫惑疾,明淫心疾。女,阳物而晦时,淫则生内热惑蛊之疾。”

引文中的“六气”显然指六种天气。

在《十三经》中,《左传》篇幅最长,大约25万字,占《十三经》总字数的三分之一强。其中如此少见“气”字,也能够说明,《左传》成书时,“气”字还很少用。况且,不能排除,有的“气”字,是改写者无意或有意掺入的。

3.《国语》当中的气

既然怀疑《左传》与《国语》有关,应该查查其中的气。

今《国语》确实比较零散,颇可看出有些内容被抽走。试看《左传》和《国语》关于鲁庄公和曹刿的记载,都提到长勺之战。《左传》很详细,《国语》只提一句。《国语》关于曹刿的其他记载,大多又是《左传》中没有的。否认《左传》采用了《国语》,此类现象无法解释。所以,不但近代中国学者用传统考据方法发现,《左传》和《国语》密切相关,近代还有国外学者通过语法等对比研究,认为和《左传》最接近的先秦文献是《国语》。

今《国语》不到8万字,约有24个气字。

《国语》论气也比较抽象。其中两见“血气”之说,也提到阴阳之气。

据以上所说,我们可以得出什么结论呢?

首先,《易》、《诗》、《书》、《春秋》四经是春秋末之前的文献。其中没有气字,至少说明,那时气字非常少用。

其次,一般认为,《春秋公羊传》和《春秋谷梁传》成书于战国中早期。其中没有气字,说明那时仍然相当少用。

其三,《左传》和《国语》中的气字也比较少,而且不足以作为断代根据。

其四,上述所有文献中,只有《易传》提及气和物的关系。只是,《易传》更加不足以作为断代的根据,为推断气字含义的演变,需要以确切无疑的古文献为基准。

最足以作为断代依据的文献是《论语》和《孟子》。

4.《论语》和《孟子》当中的“气”

儒家之经没有“气”字,却不能断言,春秋末的古人没有气的概念。因为,“血气方刚”这个至今常用的成语,最早出自儒家创始人孔夫子之口。

今《论语》中,共有6个气字,见于4处。

第一处是曾子所说,而且不太重要,略去。

第二处说:(孔子)“入公门……屏气似不息者。”(《论语·乡党》)

这里的“气”就是现在说的呼吸或空气。

第三处与饮食卫生有关,多引几句如下:

(孔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食饐而餲,鱼馁而肉败,不食。色恶,不食。臭恶,不食。失饪,不食。不时,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不食。肉虽多,不使胜食气。” (《论语·乡党》)

引文中“食气”与肉相对,含义应该略如中医所谓“谷气”。

第四处是:“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论语·季氏》)

注意!至今我们还常使用“血气方刚”这个成语。

“血气”连写成为一个固定词,很重要。简明而且准确地解释“血气”,“血”指肉体,“气”指生理功能——包括精神或心理活动。《左传》中的“勇气”和“一鼓作气”中的“气”,也指精神或心理活动。看来,至迟在春秋末期,“血气”一词,已经为普通学者使用。医家使用它应该更早。

《内经》说:“人之所有者,血与气耳。”(《素问·调经论》)

这应该是很早的说法。

《内经》中,气血并提时,用“血气”远远多于用“气血”。《素问》中,“血气”连写约47见,“气血”约6见。《灵枢》中,“血气”约84见,“气血”约13见。故一般说来,用“血气”的文字应该较早。但是,《内经》中关于气的发挥远多于血。这大约是为什么,后世医家多用“气血”一词。这种用法的演变,说明“气”逐渐比“血”更重要,含义也更抽象、细密并发生了变化。读者大概知道,《内经》中的“气”,大多不是指精神或心理活动。

《孟子》当中,共约20个气字,不再细说。

最为后人熟知的,是他的“浩然之气”。

这里的“气”,也是精神或心理的意思。比如,今天常说“社会风气”、“民族气节”、“气贯长虹”、“气氛”、“气愤”、“鼓气”、“生气”等等(太多了,举不胜举),其中的“气”,就是指精神或心理状态。

值得重视的是,孟子论气开始有物质的意思。

《孟子·告子上》说:“牛山之木尝美矣。以其郊于大国也,斧斤伐之,可以为美乎?是其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润,非无萌蘗之生焉……其日夜之所息,平旦之气,其好恶与人相近也者几希,则其旦昼之所为,有梏亡之矣。梏之反复,则其夜气不足以存;夜气不足以存,则其违禽兽不远矣。人见其禽兽也,而以为未尝有才焉者,是岂人之情也哉?故苟得其养,无物不长;苟失其养,无物不消。孔子曰:‘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惟心之谓与?”

不必仔细讲这几句话。所谓“平旦之气”,仍然是空气的意思。“夜气”的后世理解,略如“阴德”。但原意和平旦之气相对,可以不太牵强地理解为:植物夜间呼吸之气。这两种气,是决定万物消长的。尽管孟子的本意更强调它的精神含义,却应该认为,开始有了不可见的物质的意思。

特别是《孟子·公孙丑上》说:“体,气之充也。”

据此,很容易把这种无形之气发挥为无形的物质。

孟子生当战国中期。据以上所考,似乎可以推断:孟子之前,国人不怎么说“气”,偶尔说,大多强调它的精神或心理含义。此外,就是现在说的呼吸或呼吸之气。孟子之后,或大体同时的学者们,开始就此发挥。“气”很快有了“物质”的意思。而且,此种发挥,很快占居主导地位。

那么,怎样继续追寻“气”的来路呢?

显然,最好看看已经释读的甲骨文中有无气字。

5.甲骨文有无气

笔者对甲骨文了解甚少,只能借助有关学界的研究成果。

今所知释读甲骨文关于“气”字的文章只有一篇,即于省吾先生的《释气》。此文可见于《甲骨文字释林》(北京:中华书局,1976.79~83)。于先生从事古文字研究四十余年,新释和新解的字近三百个。自序中首先提及的是“训(按:此处缺一甲骨文。此字为三横,中横短,需造字——直接用三四的“三”字,不很好。)为气”。可见,作者很重视这篇文章。

于先生认为,商承祚释为三、容庚疑彤、郭沫若释为川是不对的。为了证明新释,他举出十一个个甲骨文例和一个金文例,且提及陈梦家先生比较赞同他的训释。然而,于先生认为:气训乞求、迄至、讫终。(注:“释气”中,乞求之乞作气,迄和讫字中的乞也作气)总之,没有从孔子所谓“血气”直到当代所说气的意思。换言之,甲骨文中没有中医所谓气,也没有当代所谓气。

看来,于先生的新释或新训颇值得怀疑。盖“气”字虽然三横,却应该是独体字,此种初文应该象形。况且,一字三训,除非已经用了很长时间,有多种引申义,不很说得通。加之,于先生的三种新释或新训都是抽象的,就很难理解。

又,于先生在此文中提及《说文》,而且《甲骨文字释林》中另有“释云”专篇。下文标题7将结合《说文》略述关于云、气二字的浅见。此不赘。

总之,还需要追查“气”的初文和初义。为此,最好再看看金文。

6.金文当中有无气?

甲骨文中没有中医所谓气。金文当中是否有气字呢?如何训解呢?

近有陈初生先生编《金文常用字典》(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4.48~47),解气即全据于氏之说。看来,于先生的训释,得到公认。只是,仍然没有孔子所谓气的含义。

记忆所及,郭沫若先生有一篇关于“行气玉佩铭”的文章。也许因为不属于金文,陈先生解气字时仅顺便提及于先生的见解,谓“晚周行气玉铭,有‘’字,从气作”,(洪钧按:必须造字,为气中加火。)又称“此例晚周古文常见,不备引”。这个”字无疑与今气功之气相通,而且应该是炁字的源头。

是否可以说气字是晚周才出现的呢?显然不能。上文提及,孔孟都多次提到今所谓气。《左传》和《国语》中的气字也比较多。不能说它们是无源之水。

再查《西周金文文字系统论》(张再兴.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中《西周金文字频研究》,没有发现气字。故至少可以说,至今没有发现西周金文中有气字。至于此书何以与陈氏之说矛盾,笔者不敢妄断。

再值得查考的,是《尔雅》和《说文》。特别是《说文》,虽然成书于东汉,却是公认内容最丰富且最早的字典。其中关于“气”字的解说,对我们应该有所帮助。

7.《尔雅》和《说文》解气

《尔雅》解气对我们帮助不大。其中4处涉及气字。分别为“郁,气也”、“四气和”、“天气……地气”、“中国之异气”。其含义均见于《内经》而且不涉及气的来路。

许慎说:“气,云气也。象形。”

又说:“氣,馈客刍米也。从米,气声。”

注意!今简化字“气”,才是它的本字。繁体的“氣”,不但不是本字,起初更也不指“气”的本义。故繁体《内经》中,仍然用本字。有的人解释“氣”,据其中的“米”字,说氣指细微物质,有些想当然。

许慎说,气是象形字,按说应该很早出现。那么,最初可能指什么呢?

且看许慎解雲:“雲,山川气也。从雨云。

拙见以为,莫如解作“雨气也”。这样非常明白确切。这且不管。值得重视的是:尽管雨在雲字中也表意,其中的“云”,更应该是象形且同时表意部份。此所以许慎说:“雲,山川气也。”雨既然没有其他解释,雲中的“云”,就是“气”。再看《说文》,没有“云”这个部首,却有古文“云”的象形字——很接近“气”。故“气”的初义很可能是“云”。即“气”的象形字,是从描画云来的。今简化字“云”与“气”,仍然形近。最初很可能是一个字。至于“云”何时转义为“气”,不可确知。

8.其他子书论“气”

首先说明,即便名义上属于先秦的子书,大多经过汉代整理。其中可能掺入秦汉人的作品或见解。至于汉代及以后的子书,只能据以说明各有关时代学者对“气”的理解和发挥。简单说来,宋儒之前,子书对气的见解,没有超过《内经》。由于子书太多,各家哲学通史等已经基本上理过它们关于“气”的论述,下文会扼要介绍有关说法,这里仅略举重要子书中“气”字出现的频率。子书太多,各家哲学通史等已经基本上理过它们关于“气”的论述,下一节《战国中期至两汉的气和气化学说》中会扼要介绍有关说法。这里仅略举重要子书中“气”字出现的频率。为了利于分析,把上文讲到的《论语》和《孟子》也列出。

《论语》约2.2万字,气字约6见。(血气方刚一段即3见)

《墨子》约9.4万字,气字约19见。(迎敌祠一篇即9见)

《墨子》另本(无迎敌祠等篇)约6.3万字,气字约6见。

《孟子》约4.5万字,气字约20见。

《庄子》约8.6万字,气字约46见。

《荀子》约9.1万字,气字约27见。

《吕氏春秋》约11.9万字,气字约97见

《淮南子》约16.7万字,气字约236见。

《春秋繁露》约7.2万字,气字约231见。

《论衡》约24.7万字,气字约831见。

总之,可以明显看出,自战国中期开始,气字出现的频率开始增大。进入汉代,突然大增。于是,《内经》如此多见气字,即可理解。

战国中期至两汉的气和气化学说

据笔者所知,至今为止,没有一家哲学通史,像上文这样,把“气”的来路追寻这么远。当然,这不等于说,哲学史家完全没有把握好“气”的概念。只是,总地看来,他们所述,基本上是战国中期之后的概念。有关概念只能和《内经》互证,而且,哲学史家最重视的不是与自然科学关系密切的内容。

下面,谈谈战国中期至两汉的“气”和气化思想。

最先发扬气和气化学说的应该是道家。

由于《老子》过于简约含蓄,特别是,哲学界至今对此书争论很大,这里不谈。

庄子说:“昭昭生于冥冥,有伦生于无形。精神生于道,形本生于精,而万物以相生。”(诸子集成本.庄子·知北游.上海:上海书店,1986.323)

这两句话没有点出气字,但“有伦生于无形,形本生于精”,就是无形之气形成有伦之体的意思。精也应该指精气。

同篇讲人生死时,则说得很明确。他说:

“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若死生为徒,吾又何患?故万物一也。是其所美者为神奇,其所恶者为臭腐。臭腐复化为神奇,神奇复化为臭腐。故曰:通天下一气耳。”(同上  320页)

庄子持唯心观。在他那里,道是宇宙的本体,其次才是气。然而,既然“万物一”,“通天下一气”,那么,气就是物质——构成万物之质。至于“人之生,气之聚”,则是确切无疑地说,人体也是气构成的。上述引文中,显然还暗含了“气化”之意。庄子有很多话与《内经》相通,不再引。

庄子和孟子是同时代的人物,他还特别喜欢揶揄儒家。不过他对气的发挥,还是可以看作在孟子思想上的进步。比如他说:“人之生,气之聚”,就和孟子所谓:“体,气之充”相距只有一步之遥。

从哲学角度看,先秦两汉是否明确提出过气本体论思想呢?只能说有很接近的思想,但不是很明确。

先秦显学中,儒家的荀子也接受并发挥了气和气化说。他说:

“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人有气、有生、有知,亦且有义,故最为天下贵也。”(诸子集成本.荀子·王制篇.上海:上海书店,1986.104)

气对荀子认识生物和非生物、植物和动物、动物和人的区别显然很有意义。

荀子也提及治气养心之术,说:

“治气养心之术:血气刚强,则柔之以调和;知虑渐深,则一之以易良;勇胆猛戾,则辅之以道顺;齐给便利,则节之以动止;狭隘褊小,则廓之以广大;卑湿重迟贪利,则抗之以高志;庸众驽散,则劫之以师友;怠慢僄弃,则照之以祸灾;愚款端悫,则合之以礼乐,通之以思索。凡治气养心之术,莫径由礼,莫要得师,莫神一好。夫是之谓治气养心之术也。” (诸子集成本.荀子·王制篇.上海:上海书店,1986.15~16)

这一套治气养心之术,显然经过儒家思想改造。

《孟子》论气上文讲过,大体同时的儒家是否有人多言气呢?

今本《春秋繁露》中,引用了《公孙尼子》一段话如下:

“公孙之养气曰:‘里藏泰实则气不通,泰虚则气不足,热胜则气□,寒胜则气,泰劳则气不入,泰佚则气宛至,怒则气高,喜则气散,忧则气狂,惧则气慑,凡此十者,气之害也,而皆生于不中和。故君子怒则反中,而自说以和;喜则反中,而收之以正;忧则反中,而舒之以意;惧则反中,而实之以精。’”(春秋繁露,循天之道第七十七.见:苏舆撰,钟哲点校.春秋繁露义证.北京:中华书局,1992:447~448)

这简直是医家之言。

看来,孟子时代很多人谈气、养气。《孟子》原话也是“我善养吾浩然之气”,而且是和“孟施舍之守气”相比较提出来的。

《汉书·艺文志》说,公孙尼子是七十子弟子,故很可能和孟子同时。可惜此书已佚。

看来,儒家后学有过注重养生的人,而且主要从气的虚实阐发,似乎还有了“藏”(洪钧按:“里藏”含义是否略同《内经》之“藏府”,还须有更多的依据)的概念。这在孟子和其他儒家后学是不会看作大儒的。像墨家后学有别墨一样,公孙大概属于别儒,故被忘却了。引文中,没有阴阳五行字样,大约能说明,当时的医理很少用阴阳五行说。

注重科学的墨家那里,无明确的气的概念,特别是没有抽象的气的概念,此颇可疑又颇可惜。墨家是主张原子论的,这个学派的其他主张,受到儒道两家的排斥。气虽然未明确与原子论对抗,但暗含无限可分的之意。这也许是为什么,墨家少言气。不过,庄子、荀子之说已经很好了。

汉代学者纷纷言气。

应该先说一下董仲舒,因为,不少人认为,“元气”之说是他首先提出来的,而他恰好是汉代第一大儒。

查今本《春秋繁露》,没有专题论气。极端主观唯心论的他,不可能提出唯物主义“气”论。一般说来,“气”论更适合于客观主义者提出,不管他是唯心的还是唯物的。(以下引文俱本苏 舆撰,钟 哲点校.春秋繁露义证.北京:中华书局,1992.注篇名、页码)

比如,他这样说人:“为生(按:即父母)不能为人,为人者天也。人之本,本于天,天亦人之曾祖父也。此人之所以上类天也。人之形体,化天数而成。人之血气,化天志而仁;人之德行,化天理而义;人之好恶,化天之暖清”(为人者天.318)

又说:“天德施,地德化,人德义。天气上,地气下,人气在其间。春生夏长,百物以兴;秋杀冬藏,百物以藏。故莫精于气,莫富于地,莫神于天。……唯人独能偶天地。人有三百六十节,偶天之数也”(人副天数.354)

又说:“地出云为雨,起气为风。风雨者,地之所为。地不敢有其功名,必上之于天。命若从天气者,故曰天风天雨也。”(五行对.314)

可见,他虽然言气,却很浅薄。

那么,所谓元气是怎么回事呢?他说:

“春秋何贵乎元而言之?元者,始也,言本正也;道,王道也;王者,人之始也。王正,则元气和顺,风雨时,景星见,黄龙下;王不正,则上变天,贼气并见。(王道第六.100)

看来,董仲舒的元气从发挥《春秋》“王正月”三字而来,与《淮南子》中的元气说,目的不同。由于董氏和《淮南子》成书时代很接近,谁先提出元气说,不可确考。

不过,他又说:“为一元者,大始也。……唯圣人能属万物而系之元也。……元犹原也,其义以随天地终始也。……故元者为万物之本,而人之原在焉。安在乎?乃在乎天地之前。”(玉英.67)

此说倒很接近《淮南子》。所谓“大始”,即如《易·系辞》所说“乾知大始”。元在天地之前,正如《内经·天元纪大论》所说:“太虚辽阔,肇基化元。”不过,天地有终始的说法,不始于董仲舒。

《淮南子》中有更明确的元气说。如:

“天地未形,冯冯翼翼,洞洞属属,故曰太昭。道始于虚廓,虚廓生宇宙,宇宙生元气,元气有涯垠。清阳者,薄靡而为天;重浊者,凝滞而为地。清阳之合专易,重浊之凝竭难,故天先成而地后定。”(按:淮南子·天文训.上海:上海书店,1986. 诸子集成本35页,此段无“元”字,遵注文加入)

这段话讨论宇宙演化过程,是那时的科学理论。值得重视的是,文中出现的元气,虽然在天地之前,却在道、虚廓、宇宙之后。《淮南子》属于杂家,故采入道家思想。“道”就比“元气”高两个层次。又从中可以看出,古人有绝对空间的思想,即宇宙和气以前的“虚廓”。按后世解释,“宇宙”即时间和空间之义,这里特别提出“虚廓”,应是强调绝对空间。在爱因斯坦之前,西方科学就预设有绝对空间和绝对时间。

《淮南子·本经训》又说:

“天地之合阴阳,陶化万物,皆乘一气者也。”(淮南子·本经训.上海:上海书店,1986. 诸子集成本,116)

至此,气开始与阴阳联系了。不过,这句话的意思也很清楚:“气”是阴阳交合,天地陶化的载体。或者,没有气就无所谓天地、阴阳了。据此,我们只能说,气就是物质。

总之,先秦两汉的气和气化说,已具备物质和物质变化的意思,但气还未明确上升到宇宙本体。

东汉初年的王充,把唯物主义的气一元论发挥到极致。

他说:“天地,含气之自然也。”(论衡·谈天.上海:上海书店,1986.见:诸子集成本,105)

显然,他认为天地自然不过是气。

又说:“人禀元气于天,各受寿夭之命,以立长短之形,犹陶者用土为簋廉,冶者用铜为柈杅矣。”(论衡·无形篇.同上,13)

把人秉气于天而得形体,比作陶冶制作器皿,显然是很彻底的唯物论。

又说:“形之(包)血气也,犹橐之贮粟米也”(同上,14)

显然,在王充那里,生命现象毫不神秘。

又说:“儒者论曰:‘天地故生人。’此言妄也。夫天地合气,人偶自生也;犹夫妇合气,子则自生也。夫妇合气,非当时欲得生子;情欲动而合,合而生子矣。且夫妇不故生子,以知天地不故生人也。然则人生于天地也,犹鱼之于渊,虮虱之于人也。因气而生,种类相产,万物生天地之间,皆一实也。传曰:‘天地不故生人,人偶自生’。”(论衡·物势篇.同上,31)

王氏反对那时儒家的主观唯心论的“天地故生人”,是正确的。说“人偶自生”,而且和鱼生于渊、虮虱生于人体类比,则是受时代局限。可惜,直到李时珍,都没有超越他——认为一切生命都可以偶然地一步出现,此后才是“种类相产”。

六朝思想变迁纷乱,而且气和气化说确以两宋最发达,故以下直接说两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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