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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醒来,习惯的坐在沙发上看看手机,确认几点钟(醒来时间不定。凌晨两点到五点半之间)。好像听到厨房有声音,以为也像这个暑假的每一天一样,母亲在做早饭。一会清醒了,猛然想起,昨天父母已经回了老家,打开书房(来时临时改成卧室)的门看看,房间已经基本恢复他们来之前的模样。
心猛地被抽了一下。
一个暑假的热闹归于平静:女儿回到费城上学半个多月,父母也回到老家。只剩我们两个开始吃食堂了。突然觉得暑假才像过年。
儿时的记忆,一直很清晰。
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一件事。家里只有父亲挣钱,需要养活一大家,并且干的是重活-盐场的码头工。所以后来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并且几乎所有的工人有喝酒抽烟的习惯。刚上学的时候,听老师讲抽烟喝酒对身体不好。很不理解他们为什么,一直喝酒,并且常常喝醉。长大了,慢慢懂了,喝酒是为了解除疲劳,稍稍麻醉一下。
爷爷在我有记忆的时候,就没有站起来过。工伤,只能坐在轮椅上。小的时候,就听父亲说起,与姑姑相依为命,又经过三年自然灾害等等。反正每次听了,也不当回事。不过,父亲给我留下一个高大的形象:孝子。不管多累,夜里只要爷爷需要翻身等等,都要起来。没有听过一次抱怨。父亲的孝顺,在附近出了名。
小时候,有这样一个运动,经常拉拉轮椅上的爷爷,让他能活动活动,此时他会张嘴笑笑,但是口水已经慢慢留下来,我会给他擦掉,他会慢慢转过头来,看看我,很喜欢我的样子。记得母亲给我讲过一件事,爷爷很喜欢我,我小的时候,他抱住我,陪我玩。过了一会,母亲来看,我不在他手上,人找不到了。很紧张,爷爷不能说话,只能呵呵的笑笑,原来我在轮椅下面爬着玩。
上了小学,父母对我的要求,要好好学习,否则连他这种重体力的活都没有希望来做,因为那时工人的子女可以顶替父母工作,如果父母退休。但要两个条件:年龄合适,城镇户口。很不幸,这两个我都不符合。
我很听话,又害怕父亲。所以从小学习一直很好,我的大多数小伙伴是在无比欢乐的情况下度过的(目前盐场基本已经改制)。每次得了奖状,给父亲和爷爷看。父亲只是笑笑,下次再争取。爷爷看了非常开心,笑得轮椅都在动。到了中学毕业,家里的墙上,贴了满满一墙各种奖状:三好生、第一名等等。
初中,准备考中专,因为只一条路径,在当时。作为应届生,没有拼过往届生,没有考中。父亲实际上比较失望,但没有说什么,不要紧,明年肯定行。
第二年,确实行。但是一纸通知,往届生不能考。当时就晕了!好在学校考虑到,不能耽误我们几个成绩很好的孩子,我们当时6个人,以旁边的农村初中学生的身份参加县中学的考试,3人上了县中,3人上了较好的镇高中。
高中,父亲经常去和班主任交流。不能空手去看老师吧,有时竟然是带一包几十斤的盐,谁让咱家是盐场的呢。到高二的时候,我的成绩基本稳定在班级前两名。父亲很高兴。
1989年高考,我自己根据成绩填报了几个志愿,根据以往的成绩应该能上,记得当时好像是:天津大学或哈工大。成绩出来,当头一棒,仅过重点线几分而已。当年只有一本,二本线。好歹上了一个,江苏农学院。当年是重新填报:师范不愿意(老师太清苦);化学不学(高中化学课代表,一直觉得没有学好,对不起老师)。结果多年后, 研究生毕业,工作是:教生物化学。
大学,一直疯玩,因为不是自己理想中的大学,一个从小对农业害怕的孩子怎能有心思去学这个专业。当年几百号同学,填报这个学校志愿的寥寥几人,基本跟我一样:服从志愿,无论怎样,咱是一本科。所以报考研究生时候,果断改成生物化学专业,从此一条道走到黑。
有一年,父亲到农学院,突然看到橱窗补考的名单,居然有我。这也是我唯一一次考试出问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记得是农业生物统计,上完了我都不知道老师讲什么。复习一个通宵,稳稳的不及格。父亲看到了,他也没有说什么,淡淡的说,以后还是把成绩学好,家里的事情,不用担心,不用管。
记得,当年大学期间,宿舍卧谈:将来找对象的标准。大家非常一致的一条:孝顺父母。现在看来,基本完成目标任务。
研究生期间,基本不问家里的事,自己也基本能够养活自己。一心实验,同时确定了人生的另一半。
毕业后, 我们工作到南京,家里的事情也基本没有过问。因为只是一个普通教师,工资少,没有房。心有余力不足。父母也很理解。为了从单位分到房子,1996年,刚毕业不到半年,就拿了结婚证(瞒住她的父母。无论到何时,一直要深深感谢之),不过几年中,一直分开住,虽然我们都在南京,且工作的两个学校相距不远。最苦不过刚毕业的小年轻,尤其是进了一堆牛人的高校。
1998年,结婚。我们说不办了。反正在南京,不办。父亲是个要面子的人:不行,人家女儿养这么大,怎么也要办一下。在老家办了几桌酒席。因两家离得实在太远(当时的交通条件),她哥哥和弟弟来参加婚礼。父母尽量把婚礼办的让他们认为像个样子。
1999年,工作三年后,我去北京读博士(脱产读学位,选择微生物所,因为科学院给钱多。)。当年女儿出生(如果当时没有还上,第一个孩子不知要推到何时。),母亲来带女儿,突然发现父母已老。父亲再不是那个威严的家长,已经白发过半,居然开始学做饭了,带第三代。母亲来带女儿,其实遇到一个最大的问题,不识字。当时还住在南京医科大学的3宿舍的筒子楼,三层楼,各个房间都是一样的。出去后怎么回来,这是个问题。有一次。母亲得意的对老婆提起这件事:我带了几个葱,需要拐弯的地方,我插个葱。插个葱啊!果然有个念博士的儿子!上帝保佑,我们住的地方是个老楼!
博士后,期间父亲突然电话,说母亲需要买医保,要出1万八千元。父亲最担心没有工作的母亲的养老问题。虽然那时工资仍然不高。不过为了老人安心。很快出前,父亲很开心,估计还在老家炫耀一番。
到上海工作,最多电话关心一下。父母偶尔电话,让我们注意身体。电话那头,母亲通常很少讲话,轮到她来讲,最多三句话。虽然我听出她想跟我说话,可能又觉得自己没有多少文化,不知道跟我说啥。
买房,尽力支持我们。装修,父亲成了监工,很负责。现在每每谈起来,很骄傲,地板过了近十年,依然很好。
2013年出国访学,父母亲仍然一如既往支持。认为,好男儿志在四方。不过,出国后,父亲很不满意,因为我很少电话。后来回国后,我这样解释过:我当时状态很差,连跟上海的家里,联系都不多。我谎报说一切好,没有必要。我说:如果告诉你们,我在国外不好,你们能够安心,好受?
今年春节,回家给爷爷上坟。爷爷在我考上初中的时候,离我们而去。那是第一次亲人离开我,才明白这个世界有这么大的痛苦。那个最爱你的人走了,虽然爷爷没有说出过一句话。
农村及小镇变化很大(几年未回)。在爷爷坟前跪地磕头之际,想起爷爷。如果他在,依然会笑笑,一定认为他的孙子有出息了。起来的时候,手机收到信:MD Anderson一起做实验的博士发来的,文章被oncogene接受(虽然只是第三作者,不过oncogene是不错的杂志)。
年初,准备换房,我们对房子要求:最好别墅。因为有院子,这样双方的父母来,可以弄弄花草,不至于被关在楼上。
后来,看中一复式的电梯房,基本满意,此事进行中....。
今年回去,带着相机,拍一拍已经被化工厂占据的老家,寻找一些儿时的痕迹。老街的邻居(年纪不大,不认识我)看到一个带着不错相机的人,很警惕的问:为什么拍照?这个地方有啥好拍的。答:小时候在这呆过。拍个照,留个念想。他摇摇头,明显不信。估计认为我是拆迁办的人。
今年出版一本书,后记中有一句话:感谢父母,虽然他们识字不多,但无数次为培养出一个博士而骄傲。
暑假带父母在上海体检,身体很好。很放心,大家!
醒来,匆匆来学校,写下这些文字!
第一次带父母体检(2015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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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2 2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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