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心理学研究者大都十分推崇实证方法，论文摘要中经常出现“采用实证方法”、“进行了实证研究”这样的表述。如果要问什么是实证方法，估计得到的答案是“实验法”“调查法”或者“自己收集数据、对数据进行统计分析的研究方法”。这样理解对吗？质化方法是实证方法吗？特别地，“实证方法”与“科学方法”是什么关系？

“实证方法”的英文是empirical method，而empirical的意思是through experience，即“通过经验”（Coolican, 2014），因此，“实证方法”又译为“经验法”，这是英国哲学家培根（Francis Bacon, 1561-1626）在17世纪早期提出的一种研究方法，是现代科学方法的一个重要来源。

最初的实证方法，涉及两个步骤：其一，通过经验、通过感知外部，不带成见地直接收集数据（资料），也就是说，对于要收集的数据（资料），不做任何先入为主的解释。其二，归纳数据（资料）内部的模式和关系，即看看数据（资料）之中存在什么关系。

例如，研究者可能注意到，在海拔高度不同的地方，水的沸点不同。采用实证方法，上述两个步骤是这样的：其一，在不同海拔高度记录沸点；其二，研究者可能发现在海拔高度为0时，沸点为100度，随着高度抬升，沸点逐渐降低，在7000英尺时，沸点约为93度。稍后，通过收集更多的资料，有人观察到气压随着高度而变化，从而，是气压而非高度的变化直接对应着沸点。

培根及其后启蒙运动的哲学家和科学家强调，开始考察现象时不能带有成见。他们之所以这样强调，乃是因为当时对现象的解释完全依赖于神秘主义、远古信仰，以及罗马教会的正统观念。经验论者认为，知识只能通过个人对世界的经验而获得，不能通过内部沉思、接受古老智慧而获得。在西方，从古希腊开始，就形成了一种观念，认为世界上的知识都是为权威保留的，只有通过内部沉思而非通过对世俗事件的精细观察而获得的。培根时代的科学家（例如，伽利略）用实证依据反对教会的正统观念，则被视为异端邪说。

按照培根的观点，即看待世界上的事件时不做任何假定，研究者是极难做到的。人们在偶然碰到新的事件时，往往希望能够进行解释，从而不可避免地要依赖于收集到的情境信息，而这样的信息可能只是通过个人经验而获得的，从而是粗糙的、不完整的、不科学的数据（资料）。

例如，当一个人在海滨仰望夜空，看到有颗慢慢移动的“星星”，他知道那是一颗卫星。他何以知道那是一颗卫星？因为他有关于卫星的知识——这种知识来自于他的文化，存在于他的头脑。然而，总是有其他可能的理论的。例如，古希腊人对夜空的一种解释是，天空是个巨大的穹窿，上面有一些小孔，外面的阳光可以经由小孔而透射出来。如果没有先前的卫星知识，当人们仰望星空时，穹窿小孔理论也同样是可以接受的。

人们持续地运用关于个体或群体的知识来解释和预测个体或群体。从这种意义来说，人人都是有偏见的。个体获得的信息是有限的，不足以保证自己是对的。人们在感知和理解世界的时候，都超出了自己所获得的信息。上述夜空例子也表明，人们对一种情景的解释，可能由于背景信息的差异而极为不同。

在心理学研究中，如果要求几名学生观察保育院的一个3岁的孩子，他们可能报告：“她很紧张，没有安全感。”如何理解这类报告呢？他们真的看到“没有安全感”了？人们往往超越直接获得的信息，假定与观察的现象相伴的一种状态。然而，人们真正能够观察的只是现象，或者说现象中的某种信号。要求人们只是记录可观察的行为，避免做出假定，就显得是很重要的。学生其实看不到不安全感，他们在假定是这样。他们真正观察到的是，那个孩子眼神飘忽、独自玩耍、粘着成人，等。他们对这些现象的理解，可以用心理学中的“图式”概念来表述，能够解释相应的“证据”。心理学研究者，最后得到的是自己建构的一个观念，而非只是感官信息所及的内容。研究者通常都是这样做的，也习以为常了，从而往往意识不到是这种的。

培根的观点是研究者应当只是观察事件，把它们当成描述和测量而记录。这样的信息（比如，长度、颜色、运动）就是数据。如果研究者对观察事件有了足够的组织和比较，研究者最终能够理解一些规律。总结这样的规律，通过归纳过程，即从特殊例子到一般规则，规律就成为定律。定律是能够充分描述和预测物质行为的数学方程，比如，韦伯定律、费希纳定律。

总之，证实方法有其产生和发展的过程，可能不完全是一些心理学研究者所理解的那样。特别地，质化方法是更接近培根原来主张的证实方法。显然，当前心理学研究所采用的科学方法，其实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即假设演绎方法。

参考文献

Coolican, H. (2014). Research Methods and Statistics in Psychology (6th ed.). London: Psychology Pr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