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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当中,不少人会抱怨自己的研究条件不好,例如,没有场地、没有设备、没有人手、没有经费,自己就是想做研究,也无法开展下去啊。许多时候,这样的抱怨难以有效解决问题。其实,真有一颗热爱研究的心,这些困难都不叫事儿。想做研究,有条件可以做,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可以做,甚至还能做得更好。这里,介绍美国心理学家哈洛的研究故事,相信大家看了之后,定然会深受启发,思路大开。
哈利·哈洛(1905-1981)是一位致力研究、矢志不渝的学者。他在斯坦福大学获得博士学位之后,到威斯康星(麦迪逊)大学工作。
然而,校方原来许诺过的研究场地,未能兑现,他无法饲养研究所需的老鼠。
他所在的学院,给他一间房子去做研究。可是,这间房子太小,他常常被饲养老鼠的笼子绊得东倒西歪。
后来,校方将一栋楼地下室的两间小房子给他做研究用。哈洛房间里老鼠的气味直接上飘,影响了楼上的学生。在学生投诉时,校方要求哈洛必须把老鼠搬走。
偌大的校园,容不下哈洛的几只老鼠。似此,山重水复疑无路了;哈洛要柳暗花明又一村。他想,学校里不能饲养动物,我可以到饲养动物的地方去。
在威斯康星(麦迪逊)大学附近有个动物园,哈洛到那里探访。当然,动物园不养老鼠。不过,谁规定实验必须以老鼠为被试了?没人规定。哈洛决定以动物园养的猴子为被试开展研究。
余下的就是传奇故事:哈洛能够在动物园做实验,他研究猴子的概念、记忆、社会关系,等等。再后来,园方给他一整栋大楼。这栋大楼需要他自己整理,哈洛从他任教的班里叫来一群学生帮忙。学生们很乐意帮老师做这样的事情,实验大楼顺利整理好了。
哈洛这哪里是又一村?简单是又一城!
话说20世纪30-40年代,一个广为接受的动机理论是:我们一切行为的动机均由几种简单的生物性需要而来。这是弗洛伊德关于人类动机的观点,也是许多行为主义者持有的动机理论。
假如我们在没有生物性需要的时候去做一些事情,那么,我们此时的动机可被认为是获得性驱力(例如,恐惧),是以生物性驱力为基础而习得的。总之,当时流行的一个观点是,所有的动机,归根结底都是以内部驱力状态为基础的。
此外,驱力也被认为是为强化提供了条件。一只饥饿的老鼠做出正确反应,得到食物;一只干渴的老鼠做出正确反应,得到水;一只接受电击的老鼠做出正确反应,电击就除去,在每种情况下,反应均受到强化。这就是强化的驱力减降理论:强化是驱力的减降。
哈洛的研究显示,除了内部驱力状态,行为还有强烈的外部动机。他一系列的经典实验,显示了外部动机的力量。
猴宝宝在没有剥夺食物和水的情况下,会把一个简单的机械迷宫拆开。哈洛发现,他把这个迷宫组装起来多少次,一只猴宝宝就把迷宫拆开多少次,尽管它这么做时没有得到任何奖赏。
猴宝宝从未掌握组装迷宫的技巧,但是,它能将迷宫一遍又一遍地拆开。显然,一个简单的情境本身,就足以激发对它探索、对它操弄的动机。与内部状态不同,这个情境提供了一种动机的外部来源。
连猴宝宝都这么喜欢拆开迷宫,我们应该理解小孩子总是把自己的玩具、家里的沙发拆得稀烂的现象了——玩具、家具本身,就足以提供动机,让孩子对它们进行拆解,并且乐此不疲。
一只猴宝宝花费大量时间与妈妈在一起,抓住妈妈的身体。猴宝宝为什么要这样呢?当时,大家接受的母婴依恋观点是驱力减降理论。哈洛称其为食橱理论,即妈妈是个食橱,可以从她那儿得到食物。通过妈妈提供的食物,婴儿就把妈妈的声音、形象和感情同愉快联系起来,或者减降了饥饿。
然而,哈洛的观察则提出了另一种可能:在实验室喂养的猴宝宝对铺在笼子地板上的呢绒衬垫表现出强烈的依恋,它们抓住衬垫,当换衬垫时,它们的反应很愤怒。或许,猴宝宝对母亲的反应也是这样的;或许,猴宝宝寻求的是由接触妈妈所提供的舒适。
这又是一种动机的外部而非内部来源,它是以猴宝宝的喜欢而非需要为基础的。
麻烦的是,真实的妈妈既提供食物又提供舒适。为了确定哪一个是更重要的,必须将二者彼此分离。
如何能够将居于一身的食物和舒适分离?这是个真正的困难!
试看哈洛如何解决——
哈洛做了一对人工猴妈妈!其中,一个是以金属网筒为基础的冰冷、骨感结构。在这个妈妈的身上安装了一个带有橡皮奶头的瓶子,猴宝宝可以通过奶头吃到奶。这个妈妈提供食物,却不提供舒适。另一个妈妈没有奶,不过,用一层毛圈织物覆盖金属网筒,并且在里面安装了发热器,使其身体温暖。她提供舒适,但不提供食物。
据此,哈洛将食物和舒适分开了——在真正想做研究的人面前,任何困难都不叫事儿。
猴宝宝喜欢哪一个妈妈呢?
显然,它们喜欢舒适的妈妈——它们可以长时间粘住温暖的毛圈织物妈妈;当饥饿时,它们会过到金属网筒妈妈那儿吃奶,然后又立刻回到温暖的毛圈织物妈妈这儿,并且粘住她。
易言之,当食物PK舒适时,舒适胜出。
不仅如此。舒适的毛圈织物妈妈显得不仅提供舒适,而且提供安全。如果向猴宝宝出示一个新奇的、可怕的东西(例如,玩具熊),猴宝宝就将跑到毛圈织物妈妈那儿,贴在她的表面。
在这个安全的根据地,猴宝宝显得获得了舒适和勇气,能够认真观看那个玩具熊,并且还会大胆探究它。但是,只有毛圈织物妈妈在这儿时,才会出现这些现象。如果她不在这儿,受到惊吓的猴宝宝则可能踡缩在笼子的角落,把头藏在胳臂下,直至把这个可怕的东西拿走为止。
易言之,舒适的妈妈显得是提供了一个安全的根据地,猴宝宝在遇到危险时可以撤退到那里,之后又可以进行探索。并且,这不是因为她在猴宝宝饥饿时(动机的内部来源)提供了食物,而是因为她提供了舒适(动机的外部来源)。
这些研究具有重要意义。从理论方面讲,它们是反对以前流行的动机驱力理论的有力证据。这些发现及其它观察结果,也鼓舞人类发展研究领域的学者重新考虑他们的观点。
那时,成人看管者往往只关心婴儿基本的生理需要——当然,在一些地方,这种情况依然如此,即必须给婴儿喂食和清洁,同时,这样做就足够了。此外,看管者尽量不要接触婴儿,以减少婴儿感染疾病的风险。
不要感染疾病,这是应当考虑的。不过,某些流行却没什么支持的心理学理论也鼓励这种不插手的态度。行为主义的创始人华生对父母有一些苛刻的建议:当你试图爱抚自己的孩子时,要记住妈妈的爱是一种危险的手段;孩子的性格一旦由不当的管理方式惯坏了(这可在几天内形成),谁能说这种损害可以真正修复呢?
实际上,华生要求看管者像精密仪器厂的工人那样对待孩子。这种建议在当时是极有影响的,不过,现在却显得古怪了。它似乎非常科学,然而,它其实毫无科学基础。现在的大多育儿专家和大多父母都认识到它是十分糟糕的建议。
哈洛提出的舒适接触,是婴儿需要、父母享受的情形,而剥夺了它,婴儿通常就不能茁壮成长。目前,儿童发展研究领域的学者,都承认哈洛研究表明的这种舒适接触的重要意义。
哈洛开创了一个延续至今的活跃的、充满生机的研究领域。对哈洛的两个妈妈模型实验进行评论是合适的和必要的。
人们往往提及的心理学实验的一个缺点是其人为性。人们不能肯定心理学实验的结果能够推广到真实生活。有时,这种担心是有道理的,但是,很多情况下,研究目标是多方面的,因此,应当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哈洛的实验是一个甚好的例子。在猴宝宝的真实生活中,真实的猴妈妈既提供食物又提供舒适接触,这两个方面是不可分离的。因此,如果要问它们二者之中哪个更重要,那么,自然条件的任何观察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解决这个问题的唯一方法,就是制造人为的妈妈,就像哈洛做的那样。创设一种人为的场景是他能够回答自己问题的合适方法。
对于哈洛来说,这是一个缺点吗?哈洛的发现无法推广到真实生活,因为这种人为的情境没有真实生活的对应物。但是,这却不是他的研究目的。他没有说:如果给野生的猴子提供两个这样的妈妈,猴宝宝也将可能做出同样的选择。不会给野生的猴宝宝提供这样的两个妈妈,并且,人们也不会关心这样的问题。
哈洛做出的判定是,流行的依恋理论(母亲与食物相联系)可能是不对的。正是这个理论性的观点,而非他的发现的推广,挑战了流行的理论,并且导致了对母婴依恋的新的看法。哈洛改变了人们关于母婴依恋的思想,这才是他的研究的价值。
由哈洛的研究故事,我们可以获得很多启示。例如,其一,我们再次看到,以动物为被试的心理学实验,可以揭示包括人类在内的个体的心理与行为原理;其二,心理学实验的人为性有时是必要的、必须的,它不是缺点,而是优点;其三,能够在心理学研究中创设人为的实验情境,不仅表现了学者的研究自信,而且表现了他们的研究技巧;其四,绝对不能轻视心理学的基础研究,心理学的应用研究需要且受益于基础研究;其五,我们在学习、工作和研究中,要善于转变思路和视野,积极地从周边环境寻找有利的、可供使用的条件。
最后,再说一个信息:哈洛是获得美国国家科学奖的心理学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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