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llucinogenic plants: Angel or Devil? 

大自然创造出了丰富多彩的植物世界，它们为我们提供了食物、住所、衣物和交通工具，如小麦、水稻填饱了人们的肚子，树木的躯干可以做成房子或小船，棉花做成了御寒的衣服，除了这些与人类生存发展息息相关的“经济基础”外，还有让人大悲大喜的“上层建筑”，它们就是如果使用得当可以当做治病药物、使用不当就害人害己，甚至祸国殃民的致幻植物。

致幻植物(hallucinogenic plant)是指能够引起幻觉的植物，包括不同的植物种类，分布在不同的科属，导致幻觉的物质也不同，植物形态有乔木、灌木、草本抑或真菌类。人类对致幻植物的认识中充斥着快感与喜悦，也有血腥和战争，如导致两次“鸦片战争”的罂粟(Papaver somniferum)开启了中华民族屈辱的近代史，使中华民族陷入深深的灾难之中。由于吸食鸦片成瘾且导致身体的虚弱，清朝末年和民国时期的中国人被贴上了“东亚病夫”的标签。鸦片之所以严重阻碍中国社会的发展，是因为在10-19世纪，当时的英国为了在与中国的贸易中牟取暴利非法向中国输入鸦片产品，这是英国殖民扩张期极为不光彩的一笔。其实，罂粟在古代是一种药品，被用作镇静剂和止痛药，在大约4000年前还被苏美尔人称作“欢乐草”。罂粟成瘾和导致幻觉的成分是吗啡，它是由一个德国的青年科学家首次发现，提纯的吗啡就是海洛因了，海洛因成瘾和致幻的作用更强，这些都是各国严格管制的毒品。

罂粟使大清帝国走向没落，吸食鸦片曾经是美国早期排华的重要因素，而另一种致幻植物“大麻(Cannabis)”在20世纪60年代却成为了美国的噩梦。当然大麻也不是天生的毒品，但由于美国国内的摇滚、左派和学生运动都与大麻有关，尼克松才签署了《综合性药物滥用预防与控制法》把大麻列入了最危险的毒品类。大麻属大麻科大麻属中唯一的一个种，一年生直立草本，雌雄异株。大麻主要的成瘾物质是叶中的四氢大麻酚(THC)。在印度的神话中大麻被认为是一种天赐的礼物，能够医治发热，促进睡眠，治疗痢疾和助产。大麻的药用价值与其致幻作用是密不可分的，由于这种致幻作用产生了对未知事物的膜拜，在数千年前的部落中产生了原始宗教。早在公元前1500年左右，大麻与宗教的关系就记录在了古印度的宗教典集《Rig Veda》里。关于大麻的致幻作用，我国的《神农本草经》里也有记载：多食令人见鬼，狂走，久服通神明轻身。而现在若干国家和地区允许为了医疗目的拥有和使用大麻，荷兰的“咖啡馆”(荷文是coffeeshop)不是喝咖啡的地方，而是合法的大麻购买处。随着现在人们对健康的关注，制造香烟的烟草(Nicotiana)被认为比大麻还要毒，因为烟草含有一种具有神经毒性生物碱类尼古丁、苯并芘、一氧化碳、睾丁蛋白等有害物质，这些物质可导致精液质量下降，并可诱发精索静脉曲张，进而导致勃起功能障碍，已经有越来越多的研究证明了这点，所以烟草也被一些人看做毒品，但目前全世界只有一个“无烟国”不丹，看来人类的禁烟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传说中，烟草是美丽女精灵送给休伦人的提神礼物，吸了这种叶子可以让人想入非非，心旷神怡。据考证，烟草在原始民族的宗教仪式中起着很大作用，在古代印第安人的宗教活动中体现了他们对烟草的崇拜。

天然的而又广泛流传的毒品或致幻植物，除了罂粟和海洛因、大麻与四氢大麻酚之外就要数古柯和可卡因了，可卡因又称古柯碱，是从古柯的叶子中提取的化合物。古柯(Erythroxylum coca)是古柯科古柯属的一灌木，原生于南美洲的西北部秘鲁一带，在当地印第安人的传统文化中曾起过很重要的作用。1860年，一个叫韦莱尔的奥地利医学家来到秘鲁，他带回了古柯的叶子并进行了很长时间的研究，发现古柯叶中含有丰富的水分、叶绿素、纤维素个各种维生素，并从中提炼出了致幻成分古柯碱。精神分析学创始人弗洛伊德认为可卡因是“富有魔力的物质”，但可卡因毕竟是一种容易使人上瘾的物质，对人体能造成极大的伤害，如它能阻碍脑部神经传递质多巴胺、并影响正肾上腺素、血清素(又名5-羟色胺，5-HT)正常摄取。我们熟知的可口可乐与古柯就密切相关。可口可乐在发明之初不是汽水而是一种功能饮料，用于治疗神经性头痛、神经病和抑郁症等，之所以有这样的治疗效果主要是因为它含有可卡因和咖啡因。英文可口可乐Coca-cola中的Coca就是古柯，玻利维亚曾经起诉过可口可乐公司，禁止其在商标中出现Coca字样，认为古柯是当地文化中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以此抗议国际社会认为古柯是罪恶的毒品之源。其实，没有一种植物是罪恶的，它们所谓的邪恶是由于贪婪的人们把它们魔鬼化罢了。虽然可口可乐声称在其饮料中没有可卡因，但这种碳酸型的混合液能够显著减少人体骨中钙含量，导致骨质疏松，特别是对于女性而言。

除了以上这些改变历史进程和人类社会形态的致幻植物，还有一种经常在中国古典小说中出现频率很高的植物，它就是被称为“蒙汗药”的曼陀罗，蒙汗药的主要成分是曼陀罗的花，它是一种速效麻醉药，在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就详细记载了曼陀罗的致幻作用。早在公元200多年，我国著名中医华佗就曾经使用以曼陀罗为主的麻醉剂行刮骨术。曼陀罗(Datura stramonium)是茄科曼陀罗属一草本植物，它有很多有意思的别名，如“疯狂的苹果”、“天使的喇叭”和“地狱的铃铛”，都与它具有致幻作用有关。美洲土著将它用于宗教仪式，被印第安人称为“仙果”，印度教则将其与印度大麻一起放入传统烟管中吸食。曼陀罗花的主要成份为莨菪碱、东莨菪碱及少量阿托品，含有阿托品的致幻植物还有颠茄、莨菪等茄科植物中，它们的致幻成分阿托品是一种M胆碱受体阻断药，能可逆地阻碍乙酰胆碱与M胆碱受体结合。其中的颠茄(Atropa belladonna)是原产于西欧的多年草本植物，它的果实成分曾用于制作女性散瞳的眼药水，所以其种名“belladonna”在意大利语中是“漂亮的女人”的意思。被用于宗教活动的致幻植物还有很多，如” 天堂蓝” (Ipomoea tricolor)、苦艾草(Artemisia absinthium)、“迷幻鼠尾草”(Salvia divinorum)、南美卡皮木和乌羽玉仙人掌(Lophophora williamsii)，其中乌羽玉仙人掌又被称为“魔球”，它生长在墨西哥北部荒漠上。在特定的节日，墨西哥的印第安人教徒成群结队的来到乌羽玉仙人掌密集的地方，咀嚼嫩枝和嫩叶，以便共同达到极乐世界。1896年，科学家从这种仙人掌中分离出了酶斯卡灵生物碱(mescaline)。1954年，著名的英国作家和博物学家奥尔德斯·赫胥黎在他的《知觉之门》中描述了这种生物碱的作用，他认为这种致幻剂使得他所称的意识的“减压阀”不能工作。有意思的是，墨西哥由于有众多致幻植物，还被称为致幻植物之乡。19世纪初，大麻在美国的滥用也是墨西哥移民传入的。

除了以上植物的致幻作用以外，目前真菌类的致幻机理研究是最透彻的。其中的致幻蘑菇不仅与原始宗教密切相关，还是人们研究人类大脑运转机制的忠实帮手。1998年的调查表明世界上大约有186种致幻蘑菇，其中裸盖菇属(Psilocybe)有116种，占到了大多数。我国具有神经致幻作用的真菌类有包括23个属，100多种，大部分属于裸盖菇属和花褶伞属(Panaeolus)。1957年瑞士化学家霍夫曼从人工栽培的裸盖菇子实体中分离致幻的色胺类物质裸盖菇素(psilocybin，PY)和脱磷裸盖菇素(psilocin，PI)，裸盖菇素的学名是4-磷酸-N,N-二甲基色胺，在血液中不稳定，容易去磷酸化，以脱磷裸盖菇素的形式存在。近期的一篇PNAS论文表明，裸盖菇素导致幻觉与其能够减弱后扣带回皮质和内侧前额叶皮质的正向耦合直接相关，PY通过减缓大脑关键区域的信息传递，从而使人们处在一种没有限制的潜意识激发状态。裸盖菇素导致的奇怪幻觉主要是因为激活了人体里的5-羟色胺受体，这是“迷幻蘑菇”致幻的生物学机理所在。2011年美国的研究人员发现裸盖菇素能够显著改变人格中的“开放性”要素，“开放性”高的人往往兴趣爱好广泛，且有创造性。人在30岁以后人格就基本上稳定下来了，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而试验对象接受30mg/70kg的剂量就经历了长达一年的人格改变，他们的研究可以用于神经医学的精神治疗，或许能够减少一些“精神病”。裸盖菇素还可用于晚期癌症病人的临终关怀，0.2mg/kg的中等剂量就可以改善病人心情、减少焦虑，体现出了“迷幻蘑菇”的人文与医学的双重价值。但在20世纪初由于滥用裸盖菇素而导致的自杀、人格分裂和社会动乱迫使各国政府把它们列为毒品，从而终止了对它们的深入研究，从上世纪70年代到21世纪初仅有零星的科学研究报道。随着人们重新认识它们的价值，近来才有解禁的趋势。我预感，裸盖菇素或其它致幻剂在医学方面的应用研究或许能催生诺贝尔奖。

纵观人类文明发展史，任何致幻植物都经历了从神坛到药草再到魔鬼的戏剧性变化，而其中最关键的因素确是人的认识，无知和贪婪、或者理性与实践都在促使人们无时无刻不在改变态度与观念，而始终不变的是那一株小草。

天然的致幻物质除了来源于植物和真菌类，科罗拉多蟾蜍(Bufo alvarius)的毒液和皮肤中也含有5-甲氧基-二甲基色胺和蟾蜍色胺，它们都是强力致幻剂。2007年有堪萨斯州一男子为了寻求刺激非法拥有这种蟾蜍而被捕的报道，该男子为的就是蟾蜍皮肤上的致幻剂。在美国的加利福尼亚，这种蟾蜍是受保护的濒危动物，任何私养、贩卖、运输和展示等行为都是违法的。

人类对未知事物的好奇是无止境的。大自然赐予的致幻物质没有满足人们对疯狂的追求，于是一些半合成和合成的致幻剂在实验室应运而生。1943年霍夫曼半合成了麦角酸二乙胺(LSD)，它是目前所知的致幻效果最强的药剂，是酶斯卡灵的4000倍，使用剂量一般以微克计。服用LSD能够导致逼真幻觉、时空幻觉，产生极强的依赖性，进而危害社会和他人。但早在1967年McGlothlin等人也曾报道LSD引发人们对音乐、艺术和自然的热爱之情，增强创造力和想象力。1993年的诺贝尔化学奖得主Mullis声称聚合酶链式反应(PCR)是服用LSD的灵光乍现，并在其自传小说中加以肯定。人工合成的又被滥用的致幻剂还有“摇头丸”， 学名是3,4-亚甲二氧甲基苯丙胺，简称MDMA，属于苯丙胺类兴奋剂，是一种化学合成毒品，主要功用是刺激脑部，使之能够快速释放大量的血清素，这种非正常的血清素代谢必然地扰乱了大脑功能。它还会产生其它的严重副作用如上瘾、引发流血不止、高血压、心脏病及肌肉坏死等，这种状况下一般的医生都会制止人们服用，但纳粹德国的军医不这么想，MDMA和另外一种苯胺类神经中枢兴奋剂脱氧麻黄碱(又叫冰毒)被用于提高士兵的战斗力，这种通过嗑药打造的战争机器注定了德国的失败。

能够导致幻觉的还有很常见的咖啡和酒精，如饮酒过度会导致震颤谵妄，症状有意识障碍和丰富的幻觉、植物神经功能亢进和肢体震颤等。而有研究表明，总喜欢大量饮用咖啡或其它含咖啡因饮料的人，更有可能听到了某些声音，或具有灵魂出窍的体验。伟大的作家巴尔扎克为了达到提神的效果，一生喝了约五万杯咖啡，尽早的结束了生命。他曾经专门撰写过咖啡带给他的感受：这种惨绝人寰的的醒脑绝招，老夫只敢介绍给人间异类来试… …咖啡进入空无一物的胃囊，开始攻击饥饿的胃壁；咖啡折腾胃壁寻找胃液，就像祭祀恳求上帝；咖啡冲击胃里细部组织，就像马夫鞭打骏马……。可见咖啡在让他保持清醒头脑和激发灵感的同时，也摧残了他的身体。

大麻是良药也是毒品，莨菪可以致幻但也可戒除海洛因的毒瘾，曼陀罗一面是“天使”，另一面确是“地狱使者”，“迷幻蘑菇”用于治疗精神病好像不再遥远，而据说梵高的自杀与致幻植物肉豆蔻(Myristica fragrans)有关，有时魔鬼与天使仅一步之遥。是治病的神草，还是夺命的恶魔，致幻植物全然不知。但我们知道，致幻植物帮助人们免除病疫、激发灵感，但由于人类的贪婪与自私才披上了魔鬼的外衣。对致幻植物和致幻剂的研究可以帮助人们认清大脑的运转机理，提高生活质量，也可以制成杀人武器。希望人们今后享受的是致幻植物带来的奇妙体验和幸福感受，而不再是噩梦。

致谢：感谢张小萌女士的选题提示和Nutt教授发来的PNAS全文(PNAS_final_proof.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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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

致幻植物：罂粟

致幻植物：“天堂蓝”

致幻植物：裸盖菇，以上图片均来自维基百科

注射裸盖菇素和安慰剂对人感受的影响差异性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