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铭回复网友：为什么老年痴呆的“元凶”至今没找到？

四天前发出上文，现在已有4000多个点击，24个评论和17个推荐，可见大家对此病的关心。非常感谢大家的评论，对这个挑战成规的想法,虽有拍砖的，但仍有人给出了正面的评论（有人只部分地）。人生得一知音足矣，笔者竟得好几个，真是喜出望外。 

虽然前文提出了很多问题，但请大家注意，其实核心问题只有两个：

1. 老年病在医学本质上可以看作是高龄时的“正常”生理现象吗？

2. 老年病的一般模式可以用“高龄+风险因子”解释吗？
   

希望大家的讨论集中到这两个核心问题上，敬请大力批评。不把它们辩清楚，下面的讨论就没有头绪, 老年痴呆就永是一团乱麻。

与此同时, 网友还提出了几个有意思的问题，它们代表了本领域很多人目前的想法，有普遍性, 现试回答如下：

a）有网友说,“老年痴呆的’元凶’是大脑神经细胞死亡”。这当然这是对的，但太笼统。为什么有的老人的神经细胞会死亡得快一些，而其他人则不会？这才是老年痴呆的根本问题， 所以我认为“养身之道”才是大多数老年痴呆的原因。

b）有人说“A673T或 REST 或Aβ”才是病因。

   A673T 是一个突变基因。想一想，基因突变可以解释个别人的家族性耳聋（主要是年轻人），但能解99%的偶发性老年耳聋吗？REST是一个“新发现”的一个“异常”因子，它能解释会影响多数老人的“正常”痴呆吗？大脑老化包括无数因子的全面退化，找到其中的一条有意义吗？如果REST真重要，为什么三十年前它不引起痴呆，只有今天才会？难道它在近年突然增多？所以，它们就像 Aβ蛋白积累 、自由基、钙离子升高和细胞凋亡等目前众多的“致病因子”一样，其前题都必须是“老年痴呆也是一个病原体疾病”。可惜它们却都是现在研究的“热点”（其中也包括施一公院士最近的工作；我们最近对Aβ的积累提出了一个全新的解释，并断定β-和 γ-secretase根本不可能找到, 尽管现在有成千上万的文章都朝这一方向；见前文参考文献 7，免费下载）。欢迎专家们评论这一观点。  

很多所谓的“致病因子”都存在于健康老人中。也有人说，它们在痴呆老人中更多，是“更多”引发了痴呆。但我们还要追问：那为什么它们在痴呆老人中会更多？ 所以我认为归根结底，是因为不健康的生活方式了导致这些因子的增多 （比如腿脚用得少，它们就会萎缩得快一些，自由基和其他异常因子也会多一些）。其实,我也不喜欢这个结论，因为它意味着老年痴呆不可根除，但想了十几年也实在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释。

能合理解释老年痴呆的，必须是多数老人都有的”正常”因素的缺失。据此我们进一步提出＂能量和钙传导缺失＂假说，并认为只有它才可以系统地连贯地解释老年痴呆的多个基本特点，才可以用作药物干预的切入点（参考文献同上）。

老年痴呆作为一个老年病，在观念上不应该太复杂，但今天却被“还原主义”搞得超级复杂，几十个致病因子被”发现”了，怎么干预？ 正确的理论必须是简单的，这样才能指引药物开发。科学假想还必须能够证伪，只要找到了一个能解释大多数老年痴呆的致病因子，我们的假设就归零 。但"Aβ假想”怎么症伪？ 虽经几十个临床实验的失败，但仍被某些人捧为癸酉，这与无法证伪的”宗教式”信仰 还有什么区别？

c)   “你一面说老年痴呆症的元凶没有找到，攻击NIH乱开药，一方面把更没有谱的“祖国医学”拉来作为充门面，不是很奇怪的吗？”

奇怪何来？在西方研究被“还原主义”泰山压顶的时候，到哪里去找新思想？中医虽有唯心观点（如“阴阳五行”和主观的虚实观念等），但目前只有它才可以提供一种新的、整体式的思维方法，其中有的已被经验所证实（如“药食同源”就成功地延缓了血管硬化和骨质疏松），所以它可助复合药物的筛选。类似的想法最近虽也在西方引起重视，但还远未变成主流思维。这时侯，为什么不能借用中医药学中的合理思想？

老年痴呆的大量出现是发生在西方医学大发展的时候（甚至可以说后者导致了前者），据此可以断定，老年痴呆防治不可能完全照搬西医的一般方法和理论，必须找到新理论新方法（这并不是说西医方法都不可用，比如它的检验手段就胜中医）。中医药学百年来落后于西方，其理论上的主要原因是没有认识到“病因体”的重要性，但对于没有病原体的老年病,它的“扶正压邪”等思想恰恰可用。

“上医治未病” 看似简单，NIH多少专家权威却不明此理, 几十年的临床试验很多都是用早期或中期病人，也就是“治症状”。只是到了近年才有部分人认识到预防的重要性，这当中浪费了多少资源和时间？直到今天，NIH还在臆想天开地开发＂Aβ疫苗＂,企图像根除传染病一样去根除一个老年病，出发点合理吗？同时还在花大价钱去寻找什么＂生物预测指标＂，企图像检验HIV病毒预测爱滋病一样去预测老年痴呆。其实，预测老年痴呆的最实际的指标是什么？就是生活方式。老人的社会活跃和心理健康程 ̶ 而非任何生化和影像指标 ̶ 最能预测痴呆的风险。欢迎大家评论。  

“养身之道”对于老年人的心理健康更有一整套理论，也是西方远不可及的。仅从以上几点来看，中国就应该有自己的优势 （这也是本文发表在中国网站的原因），无须舍近求远。（本人并非中医师；这些对NIH的批评已公开发表在美国的学术杂志上；见前文参考文献 1-7）。

d)“老年痴呆的病因不是论出来的，是找出来的。坐下来议论，不如什么也不说让事实说”。

科学研究必须有哲学和理论指引，没有理论指导的研究是盲目的研究。理论打哪儿来的？都是“坐下来议论”出来的。事实重要，但理论工作有时更重要。谁没见过物种的相似性？但只有一个人提出了进化论。可见事实有时不会自己说话，表象有时还会误导思想，试验数据有时要经过抽丝剥茧去伪存真的归纳加工才会成为理论。老年痴呆的根本问题就是40年前没有经过透彻的“议论”就在社会压力下仓促上马，以至于今天一错再错, 数据堆积如山，"假想”林立，却没有一个可以连贯地解释老年痴呆的基本特点，故不为医学界所接受。所以理论和试验应该齐头并进，缺一不可。做试验当然辛苦，但理论工作有时也要多年的呕心沥血呀。

e）”你对神经渐进退化疾病的根本机制都没有讲清楚，就来下药”。

“神经渐进退化疾病的根本机制”是老年痴呆研究的要害吗？不见得。那就像生命的本质一样，是个科学上的永恒问题，但恐怕百年都难搞清,而今天急需的是找到预防方法。延长老车的寿命没必要非搞清汽车”渐进退化的根本机制”，没有它人们也已经知道了怎样延缓。

f）值得注意的是，一个挑战成规的想法自然会引起一些人的不快和甚至情绪化反射（特别是某些匿名的青年研究人员），这是网上讨论中的坏风气。辱骂和酸嘲不该发生在学术讨论和科学殿堂中。 

有人竟说笔者的文章“其实是私货, 是个人宣传类型”。无知! 科学家贵在独立思考标新立异，都争先恐后提出自己的＂私货＂,探讨科学。没有＂私货＂而只能跟着时髦跑的人才是不合格的科学家（指少数以嘲讽他人为能事、败坏网风、害得很多人不敢在网上讨论的败类，与无数为科学添砖加瓦的辛勤工作者无关）。科学家发表论文干什么? 都是在进行＂个人宣传 ＂。不同意我的观点，但你必须拿出理由来，放到桌面上，大家比一比，才可高下立见。

欢迎大家提出更多更深入的问题，特别欢迎研究人员提出专业问题，大家切磋磨砾，才会把认识引向深入。真理不辩不清，谬误不辩不去,特别是这个40年无解的世纪性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