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第二学期，开设了普通物理课。讲课的是李毅老师，一位女老师，虽然名字不像，反而因此记住了。

总体上，李老师与我们班级的关系似乎不是很和谐，但李老师给我个人留下的印象很不错，坦率又热心。尤其是颇合圣人古训，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有这个印象的原因就是这次要写的主要事情。

学电磁学部分时，我自己看北大赵凯华先生等的《电磁学》。其中有个定理，通过任意闭曲面的磁通量为零，但没有证明。我自己尝试证明一下。思路很直接，就是应用带电导线产生磁场的公式和多元微积分的高斯定理。但技术上有个问题，导线通过闭曲面时，磁场有奇点，不符合高斯定理的应用条件。如果导线是已知曲线，还可以把做个细圆管把导线包起来，但任意曲线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虽然这超出了她的教学范围，我还是请教了李老师这个问题。李老师说她答不出来，但可以代替我问教研室其他老师。过了几天，李老师拿了张纸给我，说是请教了教研室的林炳昌老师，林老师写给我的，她自己也看不懂。她还告诉我，学校物理老师中水平最高的是李培廉副教授，然后就是林老师。李老师这样认真地对待我的问题，让我有点感动。我的物理考试成绩很一般，也就是中等偏上的普通学生。李老师坦然地对学生还有对同事承认自己知识的不足，也很是让我尊重。

能记住这个事情，主要还是记住了林炳昌老师写的那张纸。上面有个推导，用了场论。我当时体会很深，场论的推导只涉及局部性质，因此就回避了积分区域有奇点的困难。当然，这个推导也不是林老师的原创，他列举了两本电动力学的教材，但我没有看。

顺便一提，大学毕业前后，李培廉老师对我帮助很大。他是同济大学学机械的，自学数学和物理。翻译了不少数学和物理的重要著作。他本来对数学最感兴趣，但学校教物理的老师总不能让学生满意，他去教物理很受欢迎，就成了物理老师。李老师后来是我硕士学位论文的函评专家之一，我在硕士论文中曾向他致谢。再后来，20来年前吧，我也从林炳昌老师那里学到不少东西。他是兰州大学科班学物理的，据说成绩可以上北大物理系，但家庭成分不好。林老师当年曾告诉我，诺贝尔奖得主丁肇中讲得最多的话是，我不知道；这才是真正的专家。果然，最近网上报道，丁先生对中国人诺贝尔奖为什么少的问题，又是我不知道。两位老师虽然都没有给我上课，但从李老师那里，我领会了传统学者白首穷经孜孜不倦的钻研精神；从林老师那里，我看到了现代科学家的职业风范。

前面提到李毅老师与我们班级关系有些不和谐，稍微多说几句，不敢完全保证我道听途说消息的准确性，但可以保证描述的诚实性。据我所知，有些同学觉得她讲课不清楚，好像还向学校有关部门反映过。至于他们是作为班级代表还是个人行为，我就不知道了。还有种意见我觉得有些搞笑，但印象更深。有些女生好像说李老师偏爱男生，或许我因此成了受益者。当时听到的说法，家里都是男孩子的老师偏爱女生，而家里都是女孩子的老师偏爱男生。可见我们那时候的学生还是很单纯。尽管可能有过学生反对意见，我们班的普通物理还一直是李老师教的。

我一向认为，教师不必让所有的学生满意，但应该尽可能让认真的学习者满意。对教师而言，比学术水平和教学方法更重要的是，对知识的诚实态度和对学生的负责精神。在这些最重要的方面，在我看来，李毅老师堪称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