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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文

明月本无心,行人自回首----2000年

已有 5062 次阅读 2020-12-13 22:55 |个人分类:往事钩沉|系统分类:人物纪事

十年前鞍山钢院那个优哉游哉的新晋讲师,正在上海大学手忙脚乱地当着教授。前一年底入职就是按照教授起薪,但五月才拿到教授任职资格证书,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上海市高校实行职称聘任制,不需要资格证书了。更有意思的是,高校教师资格证书在翌年才拿到,不符合持证上岗的要求。又过了一年才拿到教授的聘书

 

作为新人,我给自己的要求是“兼顾”,包括但不限于职业与家庭、研究与教学、做人与做事等。“兼顾”不是“中庸”,没有那么精妙高明,只是不知先后取舍、难分轻重缓急而勉为其难地不肯放弃而已,也是客观上的“多能鄙事”与主观上的“偏要勉强”的结合。职业生涯仍然是不温不火波澜不惊。拿到新教师启动基金,开始指导硕士生,年底获批博士生导师。年内满37周岁,家庭生活总算结束过渡步入正轨。十年前准备造的人如期造出,年内她九周岁,读小学三年级,转入了不错的学校。一家三口入住了前一年购买并装修的房子。总算在上海安家了。父母回迁到上海郊区母亲的故乡朱泾。这样都全家回到了48年前父母不约而同离开的魔都。

 

教学

 

岁末年初都是冬季学期,为机械工程专业97级讲40学时“理论力学B(2)”,就是理论力学的后半部分。班上五十多个学生,用哈工大教材第六版。我刚当教师时用的是第四版,第五版没有用过。上课时曾有督导听课,对教学本身没有意见,但说缺勤太多,少了三分之二。我说最多时少六分之五。老先生给我传授经验,要点名。我当即想到《围城》中对“点名”的说法。“名教授从不点名,从不报告学生缺课。这才是堂堂大学者的风度:‘你们要听就听,我可不在乎。’”一旦点名,就是“从大学者的放任忽变而为小学教师的琐碎”。后来看张中行的回忆文章,更大牌的教授是钱玄同还是谁,卷子都不批。我倒也不是效颦大教授,甚至也不只是不愿意多事,主要是我个人教学的原则就是“来者不拒,去者不追”。点名,有些“追”“去者”的意味。年轻时原则性比较强,不想迎合任何人。

 

春季学期给土木专业97级讲40学时“弹性力学与有限元”,七十多位学生,我选用的是杨桂通先生的《弹性力学》。我读本科时弹性力学免修了,开课前参加考试得了九十多分,就不用听课了。当时用的是徐芝纶先生的《弹性力学简明教程》。弹性力学有成绩但并没有听过课。徐先生的书自己学习过比较熟悉,教材用了没有读过的杨先生的书。我很认真地用WORD准备了讲稿,不认真准备也讲不下来。真正烂熟于心根本不用讲稿。当时学校重点查有博士学位教师的教学情况。第二次上课有三人听,第三次上课有两人听,不知道听课的是何方神圣,也不知道他们听后有什么意见,更不清楚是针对我还是所以有博士学位的都听。也不记得有反馈意见,不论是正式的还是非正式的。我其实很愿意听到反馈意见,虽然未必听取。

 

秋季学期给力学专业97级讲50学时“振动力学”,只有九位学生,还是用刘老师的《振动力学》。这个是轻车熟路。

 

4月参与硕士点申报。刘增荣老师策划报系统科学的硕士点,系统分析与集成。我是其中一个研究方向的带头人。报点成功,但由于某种我现在想不起来的原因,并没有在那个点招生。后来发现,这种帮人报点的事情,也像《围城》中所谓,“捧他上了台,自己未必有多大好处;仿佛洋车夫辛辛苦苦把坐车人拉到了饭店,依然拖着空车子吃西风,别想跟他进去吃。”当然,这没有什么可抱怨,一方面是学校安排的工作,另一方面是回报刘增荣老师的长期支持。对所有支持过我的人,都会铭记在心,有机会也尽力支持他们。后来还帮忙申报系统科学的博士点,好像没有成功。

 

九月招硕士生吴俊。吴俊是综合班力学专业最优秀的学生,本应该非常抢手。以我的地位资历轮不到,但阴差阳错,所里安排我担任他的导师。其中的原因我听到些传闻,但从来没有尝试证实,或许也根本无法证实。征得程昌钧老师同意后,我接受了他。他执意要学应用数学专业,所以我指导的第一个硕士生是应用数学专业。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有那种包办婚姻式的相敬如宾;也有公事公办的直截了当。我告诉他,师生双向选择,既然做出选择,希望不要反悔。但后来我们的合作愉快而且富有成效,发表了十来篇论文,其中SCI收录6篇。在学术能力上,他是我硕士生中最强的,没有之一。Jean可以给他全奖到UT读博士,但他还是愿意去企业。我们当时交流没有觉得有任何问题。他毕业离校后,我听说有人觉得他在打交道时有些怪异。或许只是有些书生气。例如,我在UT工作时,他在上大参加ICNM会议,并准备个报告。那个分会场当时没有洋人,主持人就说大家用中文报告吧。吴俊讲时,因为已经准备了英文,还是用英文报告。说实话,不论从学术能力的长处和与人交往的短处看,我都觉得吴俊在高校当教授更合适。但他自己要去企业,我也没有说什么。不把自己的偏好强加给学生,这也是我的原则。


说几句题外话。我对教育教学一直持种比较保守的态度。把教学理解为一种响应,而不是一种激励。教师对知识的传授,犹如习惯法系的法院对案件的审理,不主动,不回避。这就是我一再引用《礼记·曲礼》的“礼闻来学,不闻往教。”前述“来者不拒,去者不追”(改自《公羊传·隐公二年》“来者勿拒,去者勿追。”或《孟子·尽心下》“往者不追,来者不拒。)是场景应用。我个人理解,孔子所谓“不愤不启,不悱不发”(《论语·述而篇》)也有消极的含义。这种认识或许让我无法成为最好的教师,因为我缺乏改变学生的愿望。

 

年底获批博士生导师,翌年秋季才招生。后来才发现,那个博导资格意义重大。形象地展示了“知识改变命运”,主要还不是自己的命运,而是一些学生的命运。多数学生,通过读博士,都改善了自己的生存境况。其中有些博士生,更是有很大改善。其实对许多资质平庸的研究行业从业者,都可以套用JFK的句式说,“不要问你为学术做了什么,而要问学术为你做了什么。”学术行业的诚实劳动者,如果认可学术职业性价比不高的前提,通常会得到满意的回报。

 

陆续发表些教学文章。介绍《非线性动力学》特色的文章《工程专业非线性动力学教材建设》在《力学与实践》刊出。总结参加程老师教学项目的文章《参加课程建设项目 提高自身业务素质》,发表于《上海大学学报(高教科学管理板)》。另外为交大洪嘉振老师的教材写篇评介文章《老树新枝 金针度人》,在《商丘师范学院学报》上发表,是主编的约稿,而且指定推介洪老师的书。

 

主要在博士后期间写的研究生教材《非线性动力学》由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出版。该书受上海市研究生教育专项经费资助,也受中国建设银行湖北省分行尊师重教联合会研究生教育基金资助。受两个基金资助,其实说明当年出专业书很难。那本书印数比较少,而且写法上可能也不够深入浅出,虽然入选上海研究生教育用书,但影响比较有限。刘老师要把《振动力学》中非线性振动内容扩充,写本研究生教材《非线性振动》。经过国家学位委员会力学学科评议组推荐,立项为教育部研究生工作办公室推荐的研究生用书。年内开始编写,翌年出版。全书六章,我负责绪论和最后两章分岔和混沌的内容,刘老师自己写前四章,定性方法,近似解析方法,自激振动和参激振动。这本书影响要相对大些。

 

六月以《理论力学》申请上海大学重点课程建设项目。刘延柱教授、洪嘉振教授和程昌钧教授写了函评意见。后来升级为上海市重点课程建设项目,经费是两万还是三万,我记不准了。这是我在上海大学负责的第一个教学项目。

 

参与编著的教材《振动力学》在前一年从上海交大申报上海普通高校优秀教材奖,三月有了结果,获一等奖。在此之前获上海交通大学优秀教材特等奖。《振动力学》还报了教育部的优秀教材奖,不过那年称为中国高校科学技术奖,获一等奖。作为第三作者,我都是第三完成人。参加程昌钧教授主持的弹性力学教学项目,在上海大学报奖,翌年才有结果,获特等奖。我是第四完成人。

 

研究

 

当年的研究工作还是凭着惯性进行。新的方向运动结构的研究已经开始,但基本上还没有产出。博士后期间的黏弹性结构的工作还在进行。基于一阶截断分析了非线性黏弹性柱的稳定性和混沌运动,平衡条件是用平均法导出,混沌只能数值计算。论文发表于AMM。一阶截断不能令人信服,因此考虑用更多阶的截断。用两阶截断研究了非线性黏弹性杆的动力学响应,主要是数值计算。这个工作投ICTAM2000被退稿了。后来在MRC上发表了,而且稿件投过去,直接就录用了。以航天器姿态运动为背景的控制混沌也在作。有个工作是用输出变量反馈线性化控制非线性振子的混沌。写篇短文,发表于最古老的力学期刊ZAMM。这篇稿件是位俄罗斯专家审稿,他的审稿意见快要赶上原文的篇幅,而且留了名字。主要是说最开始对平方阻尼的处理是错的。这样修改就等于把整个重新作。我还是按照他的建议修改了。我一般充分尊重审稿人的意见。就是审稿人说错了,我也是修改自己的稿件,希望对方能意识到自己的误解。这符合孔夫子的古训,“远人不服,自修文德以来之。”其实这种交往原则甚至不限于对审稿人。尽量提供充分的信息,让人家自己作出判断。这其实也是践行《登山宝训》中的教诲,“不要论断他人,免得被人论断。”

 

五月申请上海市教委的上海市高等学校科学计算发展基金项目,“混沌和超混沌系统的鲁棒控制”。十月获得批准,为期两年,2.5万。这个项目我理解是上大新教师的启动基金,虽然可能也不是每位新教师都有。没有申请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前两年连续失败,按照现在的规则也停一年,当时虽然没有这种规定,我自己停了一年。停的原因是为刘老师写高技术探索项目申报书“复杂航天器姿态运动鲁棒与自适应控制”,共同申请。那年是高技术项目的最后一年,钱剩的比较少,反而不如面上项目多。经费12万。我忘记了刘老师给我三万还是四万转到上海大学。

 

在年底有三个项目结题。一个是负责的上海市科技发展基金项目,其实是上海市博士后基金项目,粘弹性结构混沌运动的控制。另一个是参与刘老师的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高技术探索项目“复杂航天器姿态运动的稳定性、分岔和混沌”。还有一个是参与程老师的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面上项目“粘弹性结构的()动力学行为及稳定性控制”结题。第二个项目在申报书上我就排在刘老师后面,第三个项目在申报书上没有我的名字。

 

三月,天津大学邱家俊教授给我写信,邀请我申报天津大学的长江学者。那个离我真是太遥远,当时根本没有想过。但考虑再三,还是本着“重在参与,甘当分母”的态度提交了材料。请刘延柱和程昌钧两位先生写推荐信。程老师作为我的行政领导,很慎重地请示了学校领导后才写。她疑虑推荐了是否意味着同意我走。我跟她说那其实不可能,不用想那么多。用后来学到的词,或许就是“陪标”。邱先生跟我说天津大学通过了,报上去了。但我仿佛又记得,陈予恕先生跟我说,学校没有通过,论文弱些,再多几篇SCI估计差不多。也许邱先生说是学科报上去了,也许是我记错了。总之是没有得到,不管在哪个环节出局。“陪标”也只是我自己的想象,其实那个岗位没有内部申报者,外部申报两位,另一位更年轻还没有教授职称,综合可能比我弱些,虽然论文比我强。这个结果我心悦诚服,因为论文在我自己已经算是强项,但即使自己的强项,仍然“弱些”。

 

八月,科协评中国青年科技奖,先由各学会提名入围。程老师主动问我,是否愿意她来推荐到力学学会。虽然我觉得不可能,仍以“重在参与,甘当分母”的态度请她推荐。果然没有通过中国力学学会初选。两次出局既是在情理之中,也是在预料之中。我甚至都没有觉得有什么遗憾。

 

四月,前一年申报的全国优秀博士论文有了结果,仍然没有中。交大报上海市23篇,出线15篇,比复旦少1篇。四月我看到报纸上公布的全国优博名单,上海交大有两人,力学学科有两人(清华和西交大),但没有我。后来听说我到了最后一关,进了前两百,但没有进前一百。没有得到虽然在预料之中,还是觉得遗憾,有些挫败感,毕竟折腾了两次。按照后来的说法,应该得优博提名。当年没有这个优博提名,只算是上海市优秀博士论文。后来的上海市优博,其实是报上去的都是,就是前五百名。分别获得了上海交通大学优秀博士论文和上海市优秀博士论文,前者奖金两千,后者奖金五千,但似乎都是上海交大发的。

 

五月申报上海市科学技术进步奖。刘老师领衔的项目“航天器姿态运动的稳定性、分岔和混沌”。我是第二完成人,报奖材料以及引用检索等都是我在准备。年底时有了结果,获二等奖。这应该也是我们预期的结果。对刘老师而言,可能是他在获国家自然科学四等奖后最好的奖。刘老师不大主动报奖,据我所知,国家奖后面的奖有,98年航天机械臂的工作获教育部二等奖,刘老师是第三完成人;充液系统动力学的工作获得教育部三等奖。对我而言,是第一次获省部级科技奖,虽然只是第二完成人,在此之前获过冶金部的教学二等奖。至少我是很高兴。

 

服务

 

程老师似乎一直想给我在行政方面发展的机会,就是所谓“双肩挑”。具体是先培养我当力学系的副主任,以后再接替她当主任。当时力学学科确实有几位学术不错的年轻教授往行政方面发展,有些成绩斐然。但我知道自己,不想承担太大的责任。个人的愿望只是不受人摆布,并不想摆布别人。因此跟程老师说可以尝试着做些事情,但不要占行政位置。事实上,我是程老师的个人助手,没有任命的系主任助理。我觉得自己原则性还是比较强,只帮程老师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但不直接与系里发生任何关系。后来程老师跟我说,有人反映我独往独来,问我能不能经常到系里去看看。对自己的导师不用客气,我直截了当说,“不能!”我理解程老师是为我好,也是为系里和学校好,但我远达不到钱伟长先生所倡导程老师所践行的“先忧后乐”的境界。后来刘老师也跟程老师说,陈立群做行政不行。程老师也只能面对现实了。尤其是再后来程老师指导过的博士生杨骁教授从兰州大学调入上大,他行政能力很强。程老师就不费心扶我这个阿斗了。

 

为系里服务主要是进行些调研工作。前一年开始准备的《理论与应用力学专业调研报告》,在年初完成定稿。对比了欧洲的Muenchen工业大学和美国Illinois大学Urban-Champaign分校和Cornell大学,以及国内的北大、华东地区的浙大和本市的交大等力学专业的情况。那种报告总体上有例行公事行礼如仪的感觉。然后开始着手理论力学教材的调研。程老师安排我担任理论力学课程组的负责人,但是不是在2000年我记不准了。这虽然算是为系里服务,但我自己也很感兴趣,很认真地完成了调研报告。这个报告有不同的版本,年内完成的最初的版本是《工程专业理论力学教材调研报告》。后面还有有相当部分相同的另一个版本《工程专业多学时理论力学教材调研》在翌年完成。2000年的版本基本上是属于为系里服务,当然后来在教学项目申报中也派上了用场。2001年版本主要是写教材提议时用的。

 

在北京开参加力学2000会议时,认识了科学出版社的编辑吕虹。她正在策划“非线性动力学丛书”,找到张伟听建议。张伟找了我,一起提些建议。在拟议中,张伟和我都是副主编。后来发现我工作能力不行,学界地位也不够,只当个编委。其实编委也没有做什么具体工作。不管怎样,这是我第一个编委会的兼职。丛书主编是胡海岩教授,张伟是副主编。

 

开始给国内期刊审稿,当时还不是很多。也评审一些同行的职称材料。有些后来名气更大的同行,当年晋升教授时我是同行评审之一。

 

交流

 

四月经刘老师推荐,与多伦多大学的Jean W. Zu副教授有联系。刘老师已经推荐成功师弟跟她作博士后,后来重新读个博士。她有意向欢迎我去合作研究,虽然具体成行又拖了两年。七月到同济拜访她。我们第一次见面在电梯里。她正好送什么人出来,两人遇到,但都不认识对方。后来到她房间,才发现似乎刚才在电梯里见过。带她到上大校园转转,在新校区一起吃饭后,到延长作场报告。与Jean交往很轻松愉快。她是北京长大的上海人,兼有精明强干和贤妻良母,而且有西方人中常见的那种单纯天真。我们不仅是合作者,后来也是好朋友。刘老师推荐时称我是他最好的学生,这似乎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第一次见面她就说起。几年后,我无意说到成功是刘老师最好的学生,她马上说刘老师说我才是。后来她给我些轴向运动结构振动和平带驱动系统振动的文献。我进行些调研,开始写综述。翌年年底联名在《力学进展》和《力学与实践》上发表。最早的合作国际期刊论文在2002年才刊出,多数要2003年及以后了。那时我已经在UT作了半年的研究合作者(Research Associate)

 

六月在交大听了休斯顿大学的Ron G. Chen教授讲学,还请到他上大与研究生座谈。他是control of chaos方面的大家。过去只读过陈教授的论文和著作,第一次见到本尊,很仰慕。后来他到香港城大工作。见面机会相对多些。在国内见过,我去香港时他也请我吃过饭。他邀请我作他的研究中心的合作成员(Associate Mumber),很惭愧没有作出什么贡献。有次他到上大开会,还请他帮忙担任我一位博士生的毕业答辩主席。陈教授一直是我景仰的前辈。学问之外,文笔也很出色。拜读了他送我的旧体诗结集《意中流情》知道他年轻时写过古体诗。“书生意气,挥斥方遒。”后来读过陈教授所写科学史方面的文章,饶有趣味,又富有启发性。

 

八月在北京参加“力学2000”学术大会。在专题讨论会作报告《非线性黏弹性板的失稳条件》。会上与陈力师兄重逢。两人住同一房间。他已经在福州大学当了副教授,正在争取在一两年破格晋升教授。

 

阅读

 

忙忙碌碌中,偷闲读些书,多数是轻松的文史类休闲读物。不少书还是重读。

 

重读王小波。虽然时过境迁,仍有共鸣,魅力不减当年。共鸣,是有些共同之处,如追求智慧有趣,向往自由尊严,崇尚理性常识等。所不同的只是,王小波有才气,我没有。因此,借用鲁迅的书名,他是《呐喊》我是《彷徨》,他是《热风》我是《野草》。

 

读三种清人笔记小说,《聊斋志异》《阅微草堂笔记》和《客窗闲话》。《聊斋志异》的文学性可能最好,《阅微草堂笔记》颇有见识虽然初看显得陈腐。例如,“凡巧妙之术,中间必有不稳处。如步步踏实,既小有蹉失,终不至折肱伤足。”这或许也是我在学界屡战屡败,但仍能在圈内立足的原因,行稳致远。《客窗闲话》也别有趣味,阅读时常有会心微笑。三书的作者分别可归入文人、学者和师爷。蒲松龄是科举的失败者,书中多少有些愤愤不平之气。纪晓岚是科举的成功者,容易有持平之论。《客》的作者也是科举的失败者,但潜心为吏,也别有心得。顺便看看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其中也肯定纪晓岚的见识。还读了明人小品《袁中郎随笔(选本实在无法恭维)和张岱《西湖梦寻》,明人小说《情史》部分,宋人读史札记《容斋随笔》部分。

 

重读《围城》和《小世界》,既观察人性,也体会高校中的人情世故。用《小世界》语言所述,教授的职业生涯就是一系列romance,准备追求失望,不断循环。只是对我而言没有在男女之间,而是文章、项目、奖项等。Romance总以失望结束,而无关成败。失败固然失望,成功也是希望的破灭,仍是失望。小说还读了《堂·吉诃德》,很有趣。读《麦田里的守望者》,知其盛名,但不是很欣赏。

 

读《边缘思想《天涯》随笔精品》《守望灵魂《上海文学》随笔精品》《天火(上下)》,最后本是湖南《书屋》上文章的结集。主要是看看期刊文章是什么样子了,是不是有可能投稿。看朱学勤《书斋中的革命》和葛剑雄《看得见的沧桑》,感觉都不错,毕竟作者有历史学的训练,不像其他文人凭空立论。也开始读些经济学家的随笔,包括王则柯《我们都是纳税人》,高希钧《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汪丁丁《我思考的经济学》。

 

读《剑桥晚清史》。该书似乎是以刺激反应模式写华夏近代史的代表作,是我看过最好的近代史之一。内容丰富翔实。不仅增加知识,也似乎多些知人论世的智慧。此外曾国藩留下深刻印象。“打硬仗,扎死寨。”“多条理,少大言。”

 

Dyson的《太阳、基因组与互联网科学革命的工具》,强调科学中的“工匠传统”,认为科学不仅属于思想家,而且也属于工具制造者。在我印象中,思想家谱系多德国学者,工匠传统则多英国学者。读Paul Erdoes的传记《数字情种》和威尔逊自传《大自然的猎手》,都很喜欢。读诺贝尔奖得主雅各布的《鼠、蝇、人与遗传学》。另外,读刘华杰赠书《以科学的名义》。

 

安家

 

购房在前一年就完成了,当年是入住。新年伊始,就忙着搬家。在沪的安家大业分两步走。第一步,从博士后公寓搬到新购的房子。那其实没有太多东西搬,就是书籍衣物行李餐具,还有个折叠沙发,因此很容易。第二步,从鞍山把家搬入新房子。这个比较有挑战性。妻子自己回趟鞍山,把家具书籍衣物等用火车集装箱托运到上海。书籍等在鞍山其实已经打包。如前所述,在1998,学校为我调过次房子。那时候我们已经住在上海了,所以搬家后已经打包的都没有拆开。

 

寒假里搬家。刚入住沪太路的房子很狼狈。妻子去鞍山搬家,我跟女儿在家。有天早上发现家里水管冻了。我们不知道怎么办,也没有办法洗脸,蓬头垢面地在房间里呆着。幸好妻子回来,用电吹风机把水管化冻。刚搬入新居有许多麻烦,包括装修遗留的问题。卫生间墙里埋的电线漏电,不仅经常跳闸,而且墙上带电。后来找包工队,挖开墙面,说是地线火线接错了。不管怎样,修好了。安家总是不容易,缺钱尤其难。

 

参照学校“引进人才”政策,可以购买稍有优惠的一套75.28平商品房。虽然我原则上觉得应该买,但各种因素,一直没有出手。后来学校说所谓校长机动房中有两套面积稍大户型也稍好的房子。86.93平,南北向,厅和北屋另有东窗,六层的三层。终于出手买了。据说学校当年以每平3900元购入,卖给我们是2980元,但房屋中介评估当时的市场价也就3300-3500元。主要优惠是有60%由学校提供的无息贷款,还款期十年,其中部分用学校的12万房贴支付。自己付的40%至少要30%现金首付,另外10%可以用商业贷款。这套房子从来没有住过,也没有装修,就是毛坯房出租。租金很低,租客是在附近灯具城开店的一家人。

 

上海房市正在低谷,买房正好也是响应号召。购房可以带蓝印户口,这个优惠我们没有享受。购房都有退税,这个我们两套房子都享受到了。2006年购房时,资金紧张,把没有住过在出租的房子卖掉了。六年后卖出时,房价超过买房时价格的两倍。2010年购房时,资金更紧张,把上述到沪后第一套自己住的房子卖掉了。虽然价格已经超过购房时的四倍,还真是有些舍不得。这两套房子其实都没有赶上最新一两波上海房价的大涨,但卖出时也有显著涨幅。一般不与人争论房价的走势,因为许多人把房价理解为宏观的均价,那对个人购房者其实没有意义。我关注的是具体房屋的价格,这才是交易的基础,也是个人买卖房屋决策的基础。

 

购房这件事充分暴露自己当年认知的局限。完全不知道购房有投资功能。买第二套房子只是为了享受学校的房贴和无息贷款,主要是房贴。如果学校直接以货币发房贴,也许就不买了。入住新房一段时间后,有邻居跟妻子说房子涨价了,我们才知道房子还能涨价。当时也没有想过还会再买房乔迁,准备从一而终了。此外,最初看到还学校贷款的扣款计划,我很震惊后面几年月还款已经超过月薪。我向经办的师资科邢科长说了自己的担心,邢科长说到那时候你的工资不一定涨到多少了。这是不能以发展变化的观点看自己的家庭收入。后来有新人问起购房自住,我都是建议倾其所有尽其所能借钱买套房子。高校教师,家庭财务方面最困难的也就是刚刚购房后的几年,“忍过事堪喜”。目前我的博士生外地到沪工作的有六位,都买了房子包括女生。或许这是我给他们最好的建议。二十年来的经验,可以用两个字回答什么时候房子的便宜的问题,答案是“过去”。当然,从历史未必能外推未来。

 

父母已经在朱泾安了家。他们52年大学毕业分配到鞍山,中间去过甘肃酒泉、江西新余,又定居鞍山。46年后,回迁上海,也算叶落归根。前一年搬的家,好像也是妻子去帮忙。把鞍山的房子卖掉,家具等打包装集装箱。在家具没有到的期间,父母住在舅舅家。买的是朱泾镇上的二手房,三楼没有电梯,南北通的两室,有个很小的门厅兼饭厅。总面积近55平,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年总价五万多。在朱泾平时生活很方便,偶尔也来市区小住。更多的时候是我们去看他们,基本上不过夜。如果需要看病就医,来市区就住我们家。还是在博士后公寓时,就来过一次。那是母亲住仁济医院,女儿肺炎也住在那里打吊针。

 

岳父岳母十一期间从鞍山来沪,跟我们住在一起。他们的儿子已经迁居沈阳,后来又定居广州。他们的孙子正在上海交大读书。现在女儿一家就是我们定居上海。再后来,他们大女儿的儿子定居北京。这样,原籍广东的岳父母从唐山铁道毕业分配鞍山,半个世纪之后,第二代第三代又都离开了鞍山。

 

或许是在忙于安家,2000年没有出去旅游。

 

育女

 

在开发商及其物业的帮助下,女儿在年初从大宁路小学转入中山北路小学,后者属于区中心小学。花了三千元赞助费,另外两千元择班费。经过校方对女儿的评估,进了据说是最好的班。班主任是优秀的语文教师,对女儿也很好。女儿转学后学习渐入佳境,连奥数都要参加了

 

女儿到上海后,与同学的攻守之势骤变。在鞍山时,父母竭力鼓励她反抗才基本不受同学欺负。顺便一提,我一直告诉女儿,遇到欺负就打回去,不用打赢,只要打疼。全力以赴反击,又重又快,就是攻击要兼备力量和速度。特别训练她撩阴脚(我对女儿的说法是踢要害),我觉得这招突然而有效且无伤;还有近身的肘击,也有力量。女生习惯的掐抓挠都不好。到上海后,女儿以东北虎自居,让些高她一头的同学俯首听命。父母去了,偶尔就有同学告状,说女儿欺负她了。但我相信,女儿不会先动手打人。虽然仍比班上同学小一岁,但再没有被同学欺负了。

 

女儿自信心爆棚,以至于街上遇到个拐骗孩子的女子,骗女儿说妈妈让她去接女儿,女儿不屑地说,“我不去。”看到那女子还跟着她走,女儿停下来质问道,“我就不跟你走,你能咋地?”这简直有些东北人“你瞅啥?”的霸气了。事后我报警,警察说很危险,父母应该接送。这种过度自信确实挺危险。我觉得最危险的一次是后来读大学时,在去学校路上遇到某地某族小偷,动她的包。正常反应是抓紧包赶快走,女儿却是迎面一拳打在小偷脸上。对方似乎从来没有遇到这种反应,被打得楞了,她就走了。言归正传,我觉得有人拐骗小孩确实挺危险。女儿不会上当,但有人突然把她抱上车,也不无可能。演习一次。在她放学路上,趁她不备,我从后面突然抱起她。她马上用力往地上坐,同时挥拳。紧张的小脸通红,发现是我,很愤怒。试验结果正面,至少以我的力气,抱不动。

 

开启了女儿的英语考证模式。本质上都是裸考,只是作为学习英语的一种检验。女儿对考试不反感,甚至有些欢迎。考试结束,我们去吃顿她最爱的洋快餐。如果通过了,再请她吃一顿。一月参加上海市通用外语水平考试等级考试,这是成年人的初级英语考试,不过还是顺利通过了。三月考少儿剑桥英语二级,顺利过关,口语5分满分,阅读4分,听力才3分。六月参加上海市中小学英语等级考试一级,按考试的设计是能达到小学毕业的英语水平。顺利通过。九月少儿剑桥英语三级,据女儿说口试时她看见考官在所有栏都打了最高分。顺利过关,口语和阅读还是5分和4分,听力才2分。同月考全国公共英语等级考试一级(PET1)。按考试设计是略高于初中毕业的英语水平,顺利过关。这些证书都汇集了贴出来,《女儿中小学时的英语证书》,当然不限于2000年的。

 

除英语考试外,参加了上海市学生素质教育活动办公室组织的“上海学生唐诗宋词吟诵系列活动”,获“唐诗宋词知识题”竞答优胜奖,见《女儿中小学时的校外获奖证书》。公平地说,女儿在古典诗词方面的功底没有合适的展现机会。当然,这可能也是父母高估了自己的子女。我们家把这种现象称为“小猫头鹰”。女儿还在《当代学生(小学版)》上发表作为习作《捉蝉•看蝉•放蝉》。

 

没事时教女儿下象棋,但效果差强人意,主要是没有实战机会。当然,最根本的问题是教师也不高明。如《沧浪诗话》所谓,“学其上,仅得其中;学其中,斯为下矣。”更何况我其实连“中”也未必有。

 

新房子的大客厅更便于女儿和我“疯”。我俩各据客厅一隅,互相投掷她的各种绒毛动物玩具。通常是她在靠近书房的门口,这样可以躲到书房中去。我在卧室的门口。有次我们玩的太投入,把台灯的玻璃罩击落,摔成两半。我把灯罩两片合起来,反放在茶几上,看起来像个玻璃大果盘。妻子下班,进门看到后问哪里发的大奖杯。女儿本来等着挨批评一脸死相,居然乐了起来。那个灯罩其实是她打破的,不过我没有说。新房子的走廊可以玩球,踢足球或者打羽毛球。踢足球小了些,而且不小心踢到别人家门上不好,我可以在那边守着。打羽毛球走廊虽然也小些,确实是不错的室内场地。天气好没有风的时候,我们也去院子里打羽毛球。

 

新搬入的房子见证了女儿的成长。她自己睡在从书房间壁出去有东窗的房间。每天睡觉前都要“放赖”,让父母依次去“搂搂,亲亲,抱抱”。突然有一天,我忘记了是不是在这一年,她不仅不再要求,而且也不太欢迎父母主动过去。在失落的同时,我知道,她长大了。

 

我写女儿的《小女有志》获“黄河”杯“孩子的故事”征文活动三等奖。征文活动由《家庭教育报》编辑部和上海市民办黄河高级中学举办。奖品是价值60元左右的文具,我送给女儿了。成人组有一等奖两名,二等奖六名,三等奖十名,优秀奖二十名。这个名次,大概跟我高中时在获得鞍山市数学竞赛二等奖差不多。获奖的作品结集为《初涉人生:孩子成长中的故事》(石达平、张延祺主编),由少年儿童出版社在当年出版。另外,该短文也发表于《家庭教育报》2000626日第7版。那是第二篇也是最后一篇与女儿有关的短文发表,另一篇是《为女儿取名》。

 

关于女儿,有很多可以写。只是自己觉得用现在的话说有些“凡尔赛”。因此就没有写。或许以后在博客里专门开个系列,写与女儿一起渡过的岁月。“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但“了了”的“小时”,也是亲切的回忆。

 

照片

 

按惯例贴出三张照片。一人那张是翌年一月初拍摄,因为没有找到当年的单独照片。背景是我书房的一角,背后的书架和电脑桌都是从鞍山运过去的。两个鞍山带去的书架放在书房,主要是放数理类书籍。书架旁的窗户与女儿的卧室相通。她有时候从窗户爬过来。她的房间里也有个鞍山带去的旧书架,装她的书。照片中窗下的沙发打开是张床,就是前面所述在博士后公寓时所买。我父母来住,当场去买。晚上两人用自行车沿着共和新路从江场路走到延长路有三公里。这样与女儿三人挤在外屋。女儿有自己的单人床。三人合影那张是在新居的客厅。背后是为新居量身定制的书架。主要放人文类书籍。两个新书架甲醛肯定超标了,味道很大,好在是放在客厅里。后两张照片是在周末同一天拍摄。第二张应该是女儿所摄,虽然曝光有些问题,还是能看到背景的东方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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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本无心,行人自回首----19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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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本无心,行人自回首----1987之脱单记

 

明月本无心,行人自回首----1987年之读硕记

 

明月本无心,行人自回首----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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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本无心,行人自回首----1989年之日常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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