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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美版的儒林情史—大学小说丛谈之《在离去与道别之间》

已有 7179 次阅读 2016-12-12 13:19 |个人分类:休闲阅读|系统分类:生活其它| 小说, 读后感, 《在离去与道别之间》

与《考验》相比，《在离去与道别之间》更是完整的大学故事。虽然这个书名有些像言情小说，而且让我有些困惑。“离去”与“告别”之间在哪里？

小说的女主人公应该是段次英，但叙述视角似乎跟着方如真，两位应该都是女主人公了。男性人物更多，但似乎都没有两位女士重要。故事开始于段次英未能在信义大学拿到长聘，要去柏斯大学东亚系求职。所谓东亚系，只有一位系主任刚辞职，另外两位包括方如真都是兼职教师。在如真的帮助下，次英战胜几位竞争对手，取得教职，并担任系主任。既凭实力，也多少利用了人性的弱点，并且有些小动作。入职后，次英积极促成学校组团访华，受到院长器重。访华途中，校长与如真一见钟情，次英嫉妒校长对如真的关爱。回美后，次英不改强势风格，因筹备中国周与院长冲突，也与如真翻脸，准备解聘她。如真与校长的婚外情被丈夫发现，两人分居。最后，次英没有拿到长聘，与校方诉讼。结束时，两人相遇在学术会议上，都已经单身，也都在谋求教职。

小说有三篇序，作者不仅有文理方面的两位大家余英时和杨振宁，而且还有诗人痖弦将其誉为北美版的《儒林外史》。在我看来，应该是北美版的儒林情史。段次英在第一流大大学跟第一流的汉学家读博士之后，嫁给在第一流大学教书的丈夫，并生育一女儿，然后离婚。然后嫁给了已经有三个孩子、与妻子分居的理科名教授黄立言。最后黄立言与她离婚。方如真与初恋男友未成，嫁给物理学家李若愚，曾与汉学名家尚必宏有婚外情，曾被黄立言骚扰，又与柏斯大学校长有婚外情，丈夫与他分居。尚必宏与女子绯闻不断，曾有女学生始乱终弃后自杀未遂但患精神病，由段次英摆平。段次英为他介绍了女朋友，但结婚后仍然风流成性。柏斯的原系主任叶冷霜与意大利丈夫结婚一年后离婚，与到校讲学的剧作家石泉一见钟情，结婚并离职。

小说中的人物形象很鲜明。段次英虽然漂亮而且烧得一手好菜，但完全是女强人。如尚必宏所谓，“次英教学没有问题，做研究也十分顶真，但她最大的毛病是疑心太重，总怕人家计算她，这想必与她一连串的、在哪个学校都留不下来的失败有关。(p. 178)”或者如黄立言所谓，“次英聪明能干，也还算努力，但每每失败在她自己的气焰，以及机遇不佳上面。”

方如真是作者偏爱的人物，有些上善若水的意思。更有叙事的话语权，让读者觉得连出轨都是由于不可抗拒的生理本能反应。作者当年也是成功地与丈夫所在的纽约州立大学奥尔巴尼分校的校长恋爱结婚，当日两人也各自解除了原来的婚姻。

李若愚也是个值得注意的人物，是那种由于自己不成功而对人对事看法阴暗的人。如小说中所写，“‘你教书是客串不像我，浸沉其中，知道其中的勾心斗角，明箭暗枪的真相，一点也不比商界、政治界任何一个行业差。’李若愚的事业不是一帆风顺的，毕业后转换了好几个学校，升级很慢，取得永久聘书尤其困难。他当然不肯承认在他这一行里，他只是中上人，不是佼佼者。为了维护自己的信心，他一直在如真面前强调他的遇人不淑，不是指责系主任有种族歧视，就是暗示同事有排斥意味，总之，说起学界，他有满腹牢骚，只有贬斥，从不褒奖。(p. 97)”我不知道如此生动的人物，是不是多少有些作者前夫的影子。

成功学者黄立言，对学界成败的看法就客观得多。“自己在学界里一帆风顺，三十五岁不到，不但有了永久聘书，而且升了正教授。固然靠自己超人的学识及早年用心无二的努力，但也是成功路上三者不可缺一的‘机遇’帮了他的忙。(p. 273)”当然，也有那种“无毒不丈夫”的狠劲儿，“学界与别处没两样，适者生存，没有人会故意去陷害别人，但有人挡了你的路，你走不通，只好把她推开。(p. 281)”这似乎是作者认同的大学职场观，我希望他们言过其实了。

人物之外，作者强调了美国生活的紧张。现在大陆可能有过之而不无不及了。“在美国，永远是后脚赶前脚，一切都在‘赶’中，赶送孩子们上学，赶到学校上课、开会，赶回家烧饭，赶写文章，赶到半夜，放下写作，倒头赶睡，为的是第二天重新再赶。(p. 187)”

小说中方如真的写作动机应该也就是作者的。“因为身在国外，心怀故国，总有一个如寄的感觉，好像是在别人家里做客，总要回去的，但久久回不去，这种对故国家园的怀念就逐渐深沉起来，到了一定要发泄一下的地步，于是就诉诸于笔了。几篇文章发表之后，引起回响，尤其在美国，想必是道出了大多数华人的感受，得到鼓励，这枝笔就放不下，也不想放了。所以我写作的动机是抒发寄身海外的华人在异国生活的种种感受及对故乡的怀念。(p. 191)”这大概也可以说明我为什么不喜欢她的小说，缺乏那种远离故土的感同身受。在我看来，此心安处是故乡！另外，小说中有句话，我越来越觉得有道理，“从读书可以得到静的知识，从旅行可以得到动的知识，两者缺一不可。(p. 191)”

小说的语言有些欧化。例如，“房子是旧式的，建筑是坚固的，摆设是古老的，窗幔是厚重的。比起西方新潮的、明亮的、现代配备、一切电动的希尔顿、凯悦等旅馆，锦江饭店是落伍了的。(p. 180)”都是标准的主-系-表结构，汉语中其实并不常用。汉语写出来似乎是，“旧式房子，坚固建筑，古老摆设，厚重窗幔。与明亮、现代配备、一切电动的希尔顿、凯悦等西方新潮旅馆相比，锦江饭店落伍了。”其中长长的定语，还是欧化。

这部小说好像直接在大陆初版。我看的是2003年二十一世纪出版社版本。

附：有关大校小说的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