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时候的班主任老师李官文老师去世了。儿时的伙伴文玲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心一下子沉下去了。
生病之前,我曾张罗过我们这些在外的游子回去看望一下我们曾经的老师。他们大多是民办教师,没有教师的身份,知识可能也不是很渊博,但倾其所有,在农活的间隙来给我们启蒙,开启我们的智慧人生,对我们的人生发生过深远的影响。大概是因为我们这些游子也各自东西,平时勾通也少,这一计划最终没有成行,而今,我们的班主任老师和我们已经天人相隔,万分悔恨,当时怎么就不能倾尽全力,去促成这件事情?
整个小学五年,李老师都是我们的班主任,语文和数学都是他带的,偶尔有老师替他上上数学。听大人们说,李老师本身学习也不是很好,但对我们,却是非常精心的。他的儿子,李英杰也是我们班的。我们这个班的学生大多是我们村1969年出生的,李英杰好像是大年夜出生的,是我们班最小的一个学生。因为是老师的儿子,颇受关注。但因为小,好像震不住场子,一直也没有当班干部,小组长之类的,好像还是当过的。在我的印象中,他好像一直和班长特别好(有点跟屁虫的意思)。我们班班长大我们两岁,不知何故没有按时上学。好像听说过,我们李老师到他家拉着他的手把他拉到学校里来的。我还有一个古怪的印象,就是我们班长似乎从来没有上过厕所,曾被我们当做神人一样崇拜过。现在想来,班长当时可能有些心理障碍,这也可能是他上学晚的原因。我们班的女班长也长我们一岁,所以,智力比我们要好一些,印象中两个班长学习非常好,也因而在班级里能震住大家。我们村长支书还有会计的儿子也和我们同龄,也在我们班,但学习非常不好,所以,什么干部也没有当过。那时候,老师大多是民办老师,能不能当民办老师,都由村干部说了算。李老师没有讨好村干部,也没有偏向自己的儿子,而凭借我们当时学生的智力水平和能力来选择班干部,我们班里,当时村干部子女多,教师子女多,如果按照社会上的风气和关系来选择班干部,我们这一生可能都没有上进心了,所以,这对我们的心理影响还是很正面的。
我小时候不聪明,因为种种缘故,好像一直不招人待见,一直受人欺负的,很多同学大概在欺负我的过程中获得过很多快感。我的同桌就是村会计的儿子,那时候没有缘由的就欺负我,自己把书折个角,就说是我蹭的,然后就暴打我......至今我还能记得他跳到桌子上,用脚踢我的样子。但我那时候似乎特别倔强,从来没有找过老师告过状,或许,我连告状的胆量都没有,一直就那样忍着,小时候,我经常希望有个小小的空间,上下左右前后都被围起来,我能透过这些围墙墙看见大家,而别人看不见我。可以想见我对人群有多么恐惧。只是李老师没有因为我受大家欺负就看不起我,有一次李老师要我们建立互助小组,每个同桌是个小组,设一个小组长,要小组长帮助组员提高进步,对孩子而言,是能力得到认可的表示。到我们桌子的时候,大家都在提议让我的同桌当小组长,只是李老师说玉仙比文波聪明多了,还是玉仙来帮助文波吧。
那是我唯一得到认可的一次。后来,随着我们年龄的增长,因为年龄差距而引起的智力差距逐渐减少,一些教师子女和如我这般的平常人家的孩子的学习成绩都赶了上来,而我也养成了在无论多么艰难的环境中都从不放弃的品格。
儿时的农村,经济不太繁荣,城市和农村之间的鸿沟无法逾越,我们农村人交往的,多是农村人家。而李老师的哥哥和弟弟似乎都是城里人,他的哥哥曾被传说是卫生部部长之类的大官,说是他曾带着我们县委书记到北京去看病,他的哥哥亲自给县委书记动手术,动完手术,县委书记感激涕零,就把李老师的民办教师转正了,李老师就此成了正式的教师。他有亲人在北京,视野就比一般的农村教师更广阔一些,也经常用城市的繁华生活激励我们好好学习,因为他的描述,我们对城市生活产生深深的向往,好像好好学习,考上城里的大学,就能够过美好而富足的,被人尊重的生活,这应该是李老师在我们的心里所铺就的一条通往世界的路。我们这个班级学习动机因而很足。现在已有两个学生获得博士学位,一个是医学博士,现在北京工作,而我是科学计量学博士,在上海工作。在我们那个贫瘠的小村,大概是绝无仅有的。
我们的人生,应该是老师成就的,而我们所取得的成就,应该也是老师成就的一部分。对老师的一生,因为有我们这些学生,而丰厚了许多,而我们的人生,因为有他们这些老师,而有了更坚固的基石,可以走得更远......所以,就想回去参加李老师的丧礼。但因为出国前夕,诸事繁杂,实在脱不开身,文玲就让我写了一封唁电,她老公帮我用毛笔写了出来:
在遥远的乡村,一位乡村教师的去世,没有给这个世界带来任何震动,只是我们这些学子踏着老师当年铺就的通往世界的路,艰辛却充满收获,有一份充盈着的幸福。老师,我们惟愿我们这一生,也能给后人铺就一条通往世界的路,而李老师,您已经做到了,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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