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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乃基
桌子,几乎与人类的历史一样古老,在现代社会,无论是吃饭还是办公也都必不可少。在漫长的岁月里,桌子通常用木头做成,端坐在桌子周围的人看到的是众人的上半身,被桌面挡住的腰以下的部位是看不见的。人们对于如此之景观习以为常,也没什么可多说的。然而近日在亲戚家做客,用的是一张玻璃桌面的桌子。众人围坐,桌面下的风景一览无遗。裤子、袜子、鞋子之类,甚或光脚穿着拖鞋,无一不历历在目,拿现在时髦的话来说,就是具有强大的视觉冲击力。
这就奇了怪了。或许是因了那特定的视线。要是面对面站着,彼此多半对着对方的眼神,大概也没人关注,或者不好意思去关注他人的下半身。要是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多半怀着敌意或鄙夷之意。但是坐在玻璃桌周围,眼睛稍稍往下,属于不同主人各异的那裤、那腿、那鞋、那脚,在同一时间就集中展示在眼前,琳琅满目,由不得不看。
这一切都因隔了一层玻璃桌面而更显异样。无桌面,大家围坐一圈,一览无遗,倒也无关紧要;有桌面,不透明,所见皆上半身,个个正襟危坐,人人正人君子。看不见桌面下的那道风景线,无论是靓丽还是丑陋。“眼不见为净”,也就罢了。
明明隔了一层,却又透明,问题就在这里。某个脚的主人,在说到、听到、吃到,或喝到兴头上,那只脚还会因某种满足(足!)而抖动起来,全然没有意识到,此刻的它,正处于玻璃桌面之下,众目睽睽之中。
桌面,似乎是某种分界线,区分了两个本来在一起的空间,从此人间变得更加细腻、在“腻”字后面又生发出多少巴尔扎克笔下的“人间喜剧”。桌面上的事情若是放到桌面下,那就意味着黑箱操作,逃避公开公正公平的规则,个案处理下不为例;反之,要是桌面下的事情拿到桌面上来,也会在光天化日之下贻笑大方。
桌面,神奇的桌面。古往今来,有多少风流韵事在桌面下萌生,西门庆与潘金莲经由桌下走到床上,继而走向毁灭。有了桌面的“遮蔽”(海德格尔),那脚与腿就摆脱了其主人在桌面上的道貌岸然,“互联互通”,或许还要再加上那穿梭于众人腿脚之间的汪星人和瞄星人牵线搭桥,这些宠物或许本就是穿越于此的上世或后世的埃及艳后或莫泊桑的漂亮朋友。桌面下也暗藏杀机,厚重的橡木桌面救了希特勒一命。若是没有那不透明的桌面,人间会缺了多少轶事、趣事和故事!不妨申报重大课题,写一本厚厚的《桌面下的世界史》。
眼下,似乎桌面不只是透明,而且有淡化和消失的迹象。快餐,汉堡、三明治,拿在手上“即食”;办公,笔记本搁在腿上,智能手机拿在手上。与此同时,众人纷纷把家底隐私放到网上,晾着晒着,还有没有桌面上下之分?
想想也是,若是人类社会一开始使用的桌面就是透明的,还会有上述种种吗?一张桌子,一个不透明的桌面,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之中“建构”了人类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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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22 1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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