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乃基

动车，尤其是京沪高铁开通以来故障连连，依然没有引起足够警惕，还有推诿掩盖乃至歌功颂德之举，终于酿成7.23惨剧。是技术不过关，是管理漏洞，是天灾，还是操作不当的人祸？所有这些都可能存在，但在背后更大的问题是，中国多年来并在近年愈演愈烈的经济发展方式。

首当其冲的是投资拉动。无疑，投资拉动在经济发展中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因而在包括发达国家在内的世界各国广泛采用。然而，投资拉动在国民经济中的比例应有度，投资应视需求而定，以及投资应有严格和透明的程序。遗憾的是，这几项目前在中国都是空缺或远远不足。

2008年金融危机，为了弥补占国民经济约2/3的外需突然消失所留下的巨大空洞，国家迅即4万亿救市，各地举债跟进，18万亿。表面上看，中国轻易度过难关，实际上留下了一系列后遗症，其中之一是流动性过剩，由此所衍生的一个后果即CPI高企。其二，更深层的是一些产业如“铁公鸡”（铁路、公路和基本假设）的过度扩张。过度的含义是，空间上铺得太开，时间上太急，以及“跨越”了民众眼下和今后一段时期的消费需求。无论是政府层面的救市，还是产业层面的扩张，都未经充分的论证和严格透明的程序。

动车，进而高铁（紧随其后的还有地铁），就是产业的过度扩张。拿着大把的钱，要求限期花掉，于是浪费，与消费者的矛盾，以及仓促上马造成的接二连三的事故，也就事出有因了。

只要坚持投资拉动，那么消费者在经济发展中必然缺位或处于弱势，这种弱势从一开始的投资一直延续到最后的消费环节，乃至消费者以死亡的代价都没有换来铁道部对生命的尊重。在723事后迅即而草率的处理即是铁证。

其次是垄断。垄断的含义不仅在于没有其他从业者的竞争，而且在于没有消费者的制约，或者说，消费者被剥夺了选择权，失去最后“用脚投票”的权利。于是垄断者为所欲为。这样垄断的恶劣后果还因为两个因素而加重：其一，政企不分。垄断再加上政府权力，当真是“两手都要硬”了。只是面对这样的“两手”，消费者夫复何言？其二，铁路所提供的商品（或服务）不同于一般的商品，在相当程度上属于面向全体公众的公共品。发展高端本没有错，但高端要向下兼容，不能在高铁上设置过多的“商务”和“观光”，更不能因此而取消动车和一般列车。公共品因涉及面广，以及消费者没有选择的余地，因而较之私人物品更需要得到尤其是政府部门的监督。然而现在的情况却是，不仅没有这样的监督，反而还拥有更大的权力。不顾消费者意愿的高铁究竟要把中国带向何方？铁道部对事故现场的掩埋，其无法无天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此外，为突击献礼而违背规律，违背工期，如6.30高铁通车后的一连串事故，南京南站的一再返工，等等。1978年改革开放，以经济建设为中心。30多年过去了，经济建设“为中心”了吗？政治依旧挂帅。这样的情况一直渗透到国人的骨髓里。看看中小学生的数学应用题吧：原计划如何，现在提前了。这样的题型比比皆是。参见：内生与外生之路（六-3）：原计划……现在提前了，以及内外有别的“政治”。铁道部称“磨合”。所谓磨合，即各种功能尚未健全和匹配，需要在运行中加以调整和完善，这本无可非议。然而，磨合期可以运营，全速，以及全天候进行吗？如果说正常运行需有安全系数，那么磨合期的安全系数应大得多！而且，应该告知旅客：现在是“磨合期”，告知可能的风险和问题并承担保险。再者，如果说，献礼方因此需承担责任，那么，更应反思的是充斥于全社会的献礼文化，反思献礼文化的由来和对社会的负面影响。

在一个健全正常的社会中，在各种人群之间存在有效的制约机制。博主认为，其中最重要的是对权力的制约和消费者对生产方的制约。前者已有大量论述，此处讨论后者。前述三点的一个共同的后果是，消费者的主体地位弱化，消费者权益被侵害。由此必将导致更为严重的后果。

摆在桌面上的后果是，消费者地位的弱化反过来削弱生产者（广义）的地位，削弱经济发展的动力，降低经济发展的质量。国民经济存在复杂的矛盾关系，其中极其重要的一环是投入产出比和功能价格比。前者是生产方的计算，后者是消费者的计算，关键在于这两项计算的联动。前者是后者的基础，后者是前者的目的、标准、引导，是前者之所以有价值的归宿。在中国目前的经济发展方式中，铁路，还有其他种种类似的垄断部门、投资拉动的央企、忙于献礼的行业，普遍都没有或基本上没有功能价格比对投入产出比的核准、制约和引导。这样的部门，严格说来，并不是市场经济的主体，既不能为社会提供正常的商品和服务，也不能承担经济社会发展的重任。在消费者没有地位的社会，实际上生产者也就丧失了作为主体的尊严，貌似的强势，遮掩的是内在的弱势。建立于这样的“主体”基础上的经济和社会自然羸弱不堪，在运行中事故不断，经不起一个小小的雷击。

深层的后果是，消费者被迫为功能价格比低劣的商品埋单，幸福感降低，甚至还要付出生命代价。这就从根本上违背执政为民的宗旨。

扩大内需，绝不是让老百姓多掏钱多消费这么简单。内需拉动，必须提升消费者的主体地位。执政为民，“民”乃主体。

723，不仅是技术和管理，不仅是事后的处理和赔付，不仅是铁道部，而且是中国经济发展方式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