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传统的以思辨为主的教育学研究方法难以证明其观点和理论的正确性，只有事实和实践才是理论的最佳证明。医学与教育学在影响因素的复杂性上具有相似性，而医学研究以事实说明问题，研究方法已经比较成熟，因而可以把医学研究方法引入到教育学领域中去。存在的问题主要是缺乏统一的人才判断标准、某些研究因素难以量化及教育学工作者科研设计和统计分析知识的欠缺。医学研究方法引入到教育学领域中去以后应加以改造，使之符合教育学的实际和需要。

 

关键词： 实证教育学；医学研究方法；方法移植；病例对照研究

 

 

 

一、传统以思辨为主的教育研究方法及不足

 

教育学作为社会科学的一门分支，其传统的研究方法是以思辨为主的形式进行的。通过对个人经验、存在问题或已有理论进行归纳总结、逻辑推理，得出观点、结论，或构建新的理论。表现在学术论文上，则多冠以“……的思考”、“.…..的体会”、“.…..的启示”等标题^【1】。

 

在教育学发展的最初阶段，以思辨为主的研究方法几乎就是研究方法的全部，而且它对于教育学的创立、发展也起过巨大的作用。现有的许多重要的教育理论和方法就是通过这种方法建立的。即使是在自然科学高度发达、对社会科学“科学化”呼声日高的今天，以思辨为主的教育研究方法仍然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但是，思辨的教育研究方法具有与生俱来的不足。因为思辨性的归纳总结和逻辑推理是无法完全证明理论的正确性的，只有事实和实践才是理论最可靠的证明。思辨的研究可以进行价值判断，可以提出研究的问题，思辨的回答也许是正确的，但是事实可能会与想象的不同，只有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例如，一个很常见的假设是如果考上好的大学，那么将来成才的可能性就会增加。名牌大学的毕业生确实比普通大学的成才率要高，可是，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就读于名牌大学吗？事实上，名牌大学学生的天赋，例如智商可能就比普通大学的要好，那它的毕业生成才率更高的原因是由学校的区别造成的还是其它因素造成的？哪个因素所起的作用更大？通过思辨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唯有通过科学的实验或调查，获得数据，进行正确的统计分析才可以得到令人信服的结论。

 

 

 

二、实验及实证教育学的提出，国内外现状及其不足

 

正因为以思辨为主的的教育研究有着先天的不足， 19 世纪末20 世纪初德国心理学家、教育家恩斯特·梅伊曼(ErnstM eumann) 1901 年首先提出了“实验教育学”的概念，之后德国教育家威廉·奥古斯特·拉伊(W ilhelm A ugust L ay) 于1903 年出版了《实验教育学》, 系统地论述了实验教育学的性质、目标体系和方法等, 在二人的大力宣传和推广教育实验的情况下, 20 世纪初在一些欧美国家发展为以教育实验为标志的实验教育学流派^【2】。

 

实验教育学汲取了自然科学中“实证”的科学成分，使教育研究的因果论证强度大大增加，是教育领域的一次革命，对于教育学的发展，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

 

但是，实验教育学的发展并非一帆风顺。在国内这种情况尤为明显。虽然实验教育学的理念已为广大的教育工作者所知晓，然而从已发表的教育论文来看，数量上，仍然以思辨为主的论文占绝大多数。周跃良等^【3】选取了国内外四种有代表性的教育技术期刊2000-2004年发表的3265篇研究类文章，经统计，国内刊物，实证研究类文章数目的2000年只占3.89%，虽然在2004年上升到11.49%，但与英文刊物的60.81-73.33%相比仍有相当大的差距。刘欣^【1】对人大复印报刊资料《教育学》2000年1-12期刊发的全部论文进行统计分析发现，在刊发的全部275篇论文中, 定性与思辨论文243 篇, 占84.38% , 其中又以感悟性思辨分析研究为最多, 占到了一半的比例；定量与实证论文45 篇, 占15.63% , 其中以调查研究为主。这一研究结果表明, 思辨研究是我国教育科学研究的主要研究方法。

 

从质量上来看，存在着设计不够科学、样本量少、统计方法不合理等多种缺陷，因而严重影响了其论证强度。周跃良等^【3】研究发现，在研究方法类型上，中文刊物采用最多的研究方法类型是问卷调查，占41.48%，英文刊物采用最多的是实验，高达62.10%，这个结果表明，我国实证教育学研究采用论证强度更高的实验法比国外要少得多。国内外教育技术研究中都缺乏深入的统计分析。国内研究中甚至出现了相关系数作为因果关系解释的例子。刘欣^【1】研究显示: 在2005年全部刊发的275 篇论文中有数据支持的文献仅占8.73% , 而这部分文献中数据经过规范统计处理的只占到总数的7.9%。统计显示, 最常用的定量与实证的研究方法是调查法, 最常用的统计分析方法是描述统计, 而教育测量学的统计、方差分析、差异检验及显著性分析等方法在文章中难觅其影。

 

 

三、医学与教育学的比较

 

从影响因素的复杂性上来说，医学与教育学是相似的。医学上，除了某些“单因单果”、“单因多果”的因果联系之外，许多疾病的发生都是多种致病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这些因素影响疾病的发生、发展、诊断、治疗、转归和预后。因素多种多样，非常复杂，既有内因（即遗传因素），又有外因。外因包括物理的、化学的、生物的和社会心理方面的各种因素。而每一个方面又包括无数更小的因素。同样，影响教育的各因素也纷繁芜杂，它包括学生自身的因素，也包括学校、老师、家庭以及社会环境等多方面的因素。所以，从影响因素的复杂性上来说，医学与教育学是很相似的。

 

但是在研究方法上，医学与教育学截然不同。医学以实证研究为主，而教育学以思辨为主。医学研究方法的发展及应用，使医学在近一个多世纪以来取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那么，医学的研究方法是否可以应用于教育学领域呢？

 

四、将医学研究方法引入到教育学领域

 

医学研究的是某一或某些因素对疾病的发生、发展、诊断、治疗和预后等的影响，包括影响的方向、强度及各因素之间的互相影响。教育学研究的是某一或某些因素对成才、知识的积累、创造力、个性发展等各方面的影响。由于影响二者的因素都是多种多样的，因而可以采取类似的方法进行研究。

 

医学常用的方法有单因素（单变量）分析法及多因素（多变量）分析法。单因素分析例如病例对照研究、队列研究、随机对照试验；多因素分析如回归分析、判别分析（包括logistic回归、主成分及因子分析等）。这些分析及实验设计方法都可以应用于教育学领域。通过引入已经比较成熟的医学研究方法，将可以大幅地提高教育学研究的科学性和说服力。本文以病例对照研究为例，简要说明其在教育学领域的应用。

 

五、研究设计举例

 

1 病例对照研究简介

 

病例对照研究属于回顾性研究，主要用于探索疾病的危险因素和病因。研究首先选择一组患某病的病人作为病例组，再选择一组不患该病的对象作为对照组，比较两组人群在疾病发生之前有无可疑危险因素（或保护因素）的暴露情况。如果两组的暴露率确有差别，则证明该因素可以促进或减少所研究疾病的发生。例如，研究A因素对B病的影响，分别调查病例组和对照组过去有A因素的暴露人数。将调查结果整理成如下表格：

 

表1 病例对照研究资料整理表

暴露或特征	病例	对照	合计
有	a	b	a+b
无	c	d	c+d
合计	a+c	b+d	a+b+ c+d

 

暴露与疾病的关联程度可以用相对危险度（Relative Risk,RR）的估计值比值比（Odds Ratio，OR）来说明。OR=ad/bc,其取值范围从0到无限大的正数。当OR=1时，表示暴露与疾病无关联，当OR>1时，说明暴露使疾病的发病风险增加，称为“正”关联，是疾病的危险因素；当OR<1时，说明暴露使疾病的危险度减少，称为“负”关联，即暴露因素对疾病有保护作用。此外，还可以计算OR值的95%可信区间（95%CI），如果95%CI不包括1，则认为差别有统计学意义^【4】。

 

2 病例对照研究在教育学研究中应用举例

 

假如希望研究某因素对某领域人才成才的影响，例如研究重点大学与非重点大学对创业成才的影响。在这里，创业成功者相当于“病人”，非创业成功者相当于“对照”，毕业于重点大学相当于“危险因素”。首先制定一个标准，即怎样才能算是成功的创业者。例如我们可以拟定为：个人企业资产在1000万元以上者为创业成功者。分别选取创业成功者和非创业成功者各100人（更科学的方法是通过特定的公式计算出样本量，在此不予详述）。选取研究对象应该注意的是，除了是否毕业于重点大学这一点不同之外，其余的可能影响创业成功的因素应该在两组中分布均衡，即无明显差别。例如：性别、年龄、智商、家庭背景、毕业中学等等。然后调查他们是否毕业于重点大学，假如得到的数据整理如下表格：

 

表2 假设的数据

毕业于重点大学	创业成功者	非创业成功者
是	750	250
否	700	300

 

经计算OR=(750*300)/(250*700)=1.29，95%CI为1.06-1.57，不包含1，结果具有统计学意义。那么结论则是毕业于重点大学可以轻度的促进创业成功。当然，这只是一个假设的数据，到底结果如何，还得经过实际的调查才能下结论。

 

以上的举例比较简略，实际操作时还有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具体的细节，还有其他一些医学研究方法在教育学领域的应用、举例、注意事项及相关统计软件的使用方法，将在以后的论文中一一介绍。

 

六、存在的问题

 

1 主观问题如何量化？

 

医学上的许多疾病都有相应的诊断标准，这些标准是公认的，因而可以比较明确的判定到底是否患有某病。而在教育学领域，人才却缺乏一个统一的标准。在不同的领域，这个标准应该是不同的。有些领域可能比较容易量化，例如前面提到的创业成功者个人的企业资产，它本身就是量化的。但在其他一些领域，例如医学、科研、教育等领域却应该怎样去评价一个人的成就？怎样判断一个人是否是“人才”或是“成功者”？这些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目前尚无统一标准。

 

此外，在影响成才的各因素中，许多因素也难以量化。性别、年龄、学历、智商、等是易于量化的一些因素，但是，诸如情商、个性、创造力等因素则难以量化。

 

2 教育的目的？

 

医学的目的是比较明确的，即预防和治疗疾病、促进身心健康、提高生命质量。然而教育的目的是什么？也许难以作一个明确的回答。在此文中认为是培养人才，可是，仅仅是培养人才吗？学生的身心健康与幸福感是否也是教育的目的？人才又是怎样的人才？我们也许可以设计一个很科学合理的实验去研究某些因素与提高学生考试成绩的关系。可是，提高学生的考试成绩应该是我们追求的目标吗？如果不是，它与我们追求的目标又有多大关联呢？

 

3 不同的领域影响因素不同

 

如果个体从事的领域不同，影响成才的因素也是不同的，这些应该被考虑到。所以，在研究设计时，应注意到该领域的特殊性；在解释结论时，应注意其适用范围是有限的。

 

4 教育工作者相关知识的缺乏

 

也许最大的问题是教育工作者由于缺乏实验设计、统计学方面的知识，因而难以理解和赞同把医学研究方法引入到教育学中去。或者虽然赞同并且愿意实施，但却难以科学地设计和进行研究，并对数据进行正确的统计分析和结果解释。

 

 

七、解决的措施

 

在医学发展的初级阶段，当时也缺乏对某种疾病的统一的诊断标准，但后来不断有人提出标准，不断有人进行改进，最后终于获得了比较统一的、公认的标准。所以，教育学的研究中也可以这样，即先提出一个标准，经过许多人的讨论、改进，最后得到一个比较统一的公认的标准。在不同的领域，这个标准应该是不同的，正如不同的疾病的诊断标准是不同的一样。而影响因素，一方面可以利用已有的心理测量工具，另一方面，对于目前尚无成熟的测量方法的，则可以开发相应的测量量表。通过测量来量化一些主观因素，从而方便进行统计分析。

 

至于教育工作者实验设计、统计分析知识的缺乏，可以通过以下的方法解决：1，在师范院校本科生、研究生的课程中增加实验设计与统计分析方面的课程，并且提高培养要求。2，教育学专家、医务工作者，尤其是流行病学与统计学专家撰写论文，介绍医学研究方法在教育学中的应用，并开展这方面的实际研究。3，对在职的教师及其它教育工作者进行实验设计及统计学知识的培训。

 

八、结语

 

教育学的研究从整体上来说可以分为两类：实证研究和思辨研究。教育学的发展到底应该走一条怎样的道路？不同的学者有不同的主张。有的认为应该以实证为主，有的认为教育学是人的科学，不宜盲目照搬自然科学的实证方法。事实上，双方都有合理性的一面。笔者认为，实证研究与思辨研究各有优缺点，教育学的发展应该是走一条二者相结合的道路。

 

实证研究以事实说话，以科学的研究设计、统计分析为基础，排除各种混杂因素的干扰，论证强度高，结论更令人信服。但是，其操作比较困难，费时费力，对研究者的要求也更高。所以，它比较适合对那些重要而且有可行性的教育学问题进行研究。而对于那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则没有必要进行实证研究。

 

思辨的研究相对来说更为简便，但论证的可靠性与研究者的归纳总结和逻辑推理能力关系更为密切。它可以进行价值判断，也适合那些难以量化、不能进行统计分析的问题。而且，实证研究的选题也依赖于思辨研究。

 

实证研究与思辨研究对于教育学而言都是不可或缺的，正如教育学的双翼，缺少任何一方面，教育学都难以展翅翱翔。而目前的情况是：国内的教育研究，实证研究数量既少质量又不高。因而加强实证研究，提高其数量和质量已成为当务之急。

 

方法学的“移植”一直是一门学科发展的动力之一。医学的许多研究方法当时即是从社会科学移植过来的，只是在引入之后，进行了符合医学研究需要的改进和发展。医学研究中最常用的统计学软件SPSS原名即是社会科学用统计软件包。对于医学研究方法引入教育学领域，也许有教育工作者会认为是医学对教育的“入侵”。但正如郝文武^【5】在《教育学的科学化和合理性——论近年来我国关于教育学研究方法的反思》一文中所说的那样：“为什么不把别的学科对教育学研究的影响看作是它们对教育学的青睐与教育学对它们的吸引和引进, 而偏要把它看作是别的学科对教育学的“侵略”或教育学失去自我成为“别的学科的领地？”事实上，正是因为教育学对国家的强大和发展具有重大意义而且又充满吸引力，才使笔者愿意花时间去研究医学研究方法在教育学中的应用。

 

医学研究方法的引入，不应是完全的照搬。教育学有不同于医学的特点，因而需要作相应的改变，而且在实践过程中，可能也会不断的发现问题，所以它也应该接受实践的改造，不断完善，使之更符合教育研究的实际和需要。

 

On medical research methods in the application of Pedagogy Tang Lingfeng  Department of Urology, Peking University Third Hospital, No 49 North Garden Road, Haidian District，Beijing 100083, P.R. China (Phone: +86-10-82329630   E-mail : lingfengtang@bjmu.edu.cn )

 

Abstract:  The traditional speculative-based research methods of pedagogy  is difficult to prove the correctness of their viewpoints and  theory, only practice and facts are the best proof of  theory. Medicine and education are similar in the complexity influencing factors, and medical research methods are relatively mature, which can be introduced into the field of education. The main problem is the lack of uniform criteria for judging talent, some factors are difficult to quantify and pedagogy workers lack of research design and statistical knowledge. After the introduction，medical research methods should be reformed and  be made compatible with the practical education and needs.

 

Key words:  Positive Pedagogy; Medical research methods; Methods transplantation; Case-control study

 

 

参考文献：

 

【1】刘欣. 教育学学科领域研究方法的现状及发展趋势探析[J]. 济宁师范专科学校学报, 2006, (26) 1: 97-101.

【2】田涛. 实验教育学与实践教育学之比较研究[J]. 内江师范学院学报, 2007, (22)1 : 140-2.

【3】周跃良,张燕,杨雪萍. 国内外教育技术应用实证研究的比较分析[J]. 开放教育研究, 2006, (12)4: 71-74.

【4】黄悦勤. 临床流行病学［M］. 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 2004. 62-71.

【5】郝文武. 教育学的科学化和合理性——论近年来我国关于教育学研究方法的反思[J]. 教育研究, 2002, 10: 1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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