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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之考源

已有 1660 次阅读 2019-3-16 23:52 |系统分类:人文社科

在汉字中,“神”字有深、伸之义。当初古人用“神”一词传达某种信息时,实质是在表达一种不明就里但确乎发挥着不可名状作用的东西,用现代语言说,这种东西指的就是“规律”,或称“原理或法则”。至春秋末年,道家鼻祖老子才找到一个比较近似的词汇描述,称为“道”,以后又进一步明确为“道理”或“事理”,只有到现代科学高度发达之后,才有“规律”这一内涵清晰的概念。比如,在石器时代,古人随手捡起带棱角的石块投击野兽,发现它比浑圆的卵石更有效,但不会认为这种有效性是棱角的作用,而是认为有棱石块具有一种神秘力量。以后他会通过主动打击石块,制造有棱石块,并认为将赋予了石块更大神力,甚至这种主动性只是一种近乎本能的下意识行为,更凸显打制石块的神秘力量所在。所以,原始人类的思维应是带有很大程度的本能性意识而已。

据新华网2004年2月3日报道,黑叶猴存在杀婴现象。在猴群更替时,外来公猴打败猴群中唯一的成熟雄性成为新猴王后,便杀死猴群中老猴王与母猴所生的全部婴猴。国际灵长类专家组成员解释,新猴王杀婴是为了促使母猴尽快发情,繁殖自己的后代。其实,新猴王未必知道杀婴能够促使母猴发情,杀婴只是本能行为而己,至多朦朦胧胧感觉被某种神秘力量驱动着,非这样做不可。

古人有近亲繁殖不利后代的说法,这只是文明出现以后才出现的认识,但在现存的灵长类动物中,几乎普遍存在着避免近亲繁殖的机制。可见,早在文明出现以前,人类就已经形成了避免近亲繁殖的机制,而只有到了文明出现后,才逐步明确提出“男女同姓,其生不蕃”(见《左传·僖公二十三年》叔詹言)的说法。再如《左传·桓公六年》记有随国贤臣季梁谏随侯时说:“夫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民而后致力于神。故奉牲以告曰:‘博硕肥腯’,谓民力之普存也,谓其畜之硕大蕃滋也,谓其不疾蠡也,谓其备腯咸有也。奉盛以告曰:‘洁粢丰盛’,谓三时不害而民和年丰也。奉酒醖以告曰:‘嘉粟旨酒’,谓其上下皆有嘉德而无违心也。所谓馨香,无谗慝也。故务其三时,修其五教,亲其九族,以致其禋祀。于是乎民和而神降之福,故动则有成。令民各有心,而鬼神乏主,君虽独丰,其何福之有!君姑修政而亲兄弟之国,庶免于难。”兵法家孙子也有与季梁相似的说法,《孙子·计篇》兵者经计五事之首为道,并称“道者,令民与上同欲也”。

《国语·周语上》记载内史过论神,如下文。

十五年,有神降于莘。王问于内史过曰:“是何故?固有之乎?”对曰:“有之。国之将兴,其君齐明,衷正,精洁,惠和;其德足以昭其馨香,其惠足以固其民放;神飨而民听,民神无怨,故明神降之,观其政德而降之福焉。国之将亡,其君贪冒,辟邪,淫佚,荒怠,粗秽,暴虐;其正腥臊,馨香不登,其刑矫诬,百姓携贰,明神不{左益右蜀}而民有远志,民神怨痛,无所依怀,故神亦往焉,观其苛慝而降之祸。是以或得神以兴,亦或以亡。昔夏之兴也,融降于祟;其亡也,回禄信于聆隧。商之兴也,梼扤次于丕山;其亡也,夷羊在牧。周之兴也,鸑鷟鸣于岐山,其衰也,杜伯射于鄗。是皆明神之志者也。”

王曰:“今是何神也?”对曰:“昔昭王娶于房,曰房后,实有爽德,协于丹朱,丹朱凭身从仪之,生穆王焉,是临照周之子孙而祸福之。夫神壹不远徙迁,若由是观之,其丹朱之神乎?”王曰:“其谁受之?”对曰:“在虢土。”王日:“然则何为?”对曰:“臣闻之,道而得神,是谓逢福;淫而得神,是谓贪祸。今虢少荒,其亡乎?”王曰:“吾其若之何?”对曰:“使太宰以祝,史帅狸姓,奉牺牲、粢盛、玉帛往献焉,无有祈也。”王曰:“虢其几何?”对曰:“昔尧临民以五,今其胄见,神见之也,不过其物,若由是观之,不过五年。”

王使太宰忌父帅傅氏及祝、史奉牺牲、玉鬯往献焉,内史过从至虢,虢公亦使祝、史请土焉。

内史过归,以告王曰:“虢必亡矣!不禋神而福焉,神必祸之;不亲民而求用焉,人必违之。精意以享,禋也,慈保庶民,亲也。今虢公动匮百姓,以逞其违,离民怒神而求利焉,不亦难乎?”

十九年,晋取虢。


从内史过的论述中可以看出,尽管在夏、商、周三朝的兴亡荣衰之际,有具体的存在物显现,且言之凿凿,并称之为神,但除了凤鸣岐山尚能给人以切实的听觉外,其他各神均呈虚无缥缈之感,正合前文所分析的不明就理,不可名状,深伸之义。而内史过认为神之祸福之降,全在当政者的表现。政通则人和,人和则事兴;政乖则人离,人离则事败。内史过只是将此不二法门叙述为神的形式,“政通人和则神降之福,政乖人离则神降之祸”,其实就是借神的名义论述治国之道。所谓神降大概就是一些比较罕见的、一时又不能解释的自然现象。对某个特定现象而言是罕见,正因为罕见,才有其不解状况。就罕见现象的总体而言,可以说几乎无时不发生,只是当明显的祸福出现后,古人们会以一种近乎本能与直觉的思维方式总结过去的福祸事件,并不由自主地将此前观察到的罕见现象附会为神示,进而声称为“神降福祸”。如果没有福祸事件,则以前所见的罕见现象就成为了过眼烟云。各种罕见现象近年来媒体多有报道,如绿树冒烟,瓜藤龙状,空中不明飞行物等等,在知识积累初期的先民来看,不啻就是神降之兆。民间传说“信神心诚则灵”,人们往往理解为在拜神祈福的那一时刻,诚心诚意敬神,至少在平日里时时想着有神,处处选择良辰吉时行事。由内史过的论述即可看出,这是假诚,而非真诚,由国兴时当政者的齐明、衷正、精洁和惠和来看,真诚就是认认真真做事,敬事就是敬神。季梁之言亦如此。所谓福祸由人是也!

记于2004年2月6日,2019年3月16日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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