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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达尔文主义看生命的意义
■武夷山
(中国科学报,2020年11月5日)
2020年3月,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社出版了哈佛大学著名遗传学家David Haig(戴维·黑格)的著作,From Darwin to Derrida:Selfish Genes,Social Selves,and the Meanings of Life(本文作者译为“从达尔文到德里达:自私基因、社会自我和生命意义”)。
他在第1章介绍说,本书将解释“受质料因和动力因支配、由运动中的物质构成的物理世界是何以产生了受目的因和形式因支配、具有目的和意义的生命世界的”。“四因说”是古希腊先哲亚里士多德的说法。
自往昔至今天的科学家普遍认为,目的因不是一个好概念,弗朗西斯·培根将之比喻为“不会怀孕的处女”。但是黑格力图表明,在进化论背景下,目的因也可以是具有生命力的。他在书中重复了多次的一个简单论证是:如果一个基因之所以存活至今是因为其表型效应一代又一代地被选中,那么,它目前的表型效应“就是为自身的原因而存在的,可以认为这就是基因的存在理由(或曰目的因)”。
本书第2章至第11章是根据作者20年来在各种期刊杂志上发表的文章改写的。
第2章讨论“社会基因”。黑格坦言,他对道金斯的基因选择论十分欣赏。基因选择论的大意是,通过自然选择过程所进化出的复杂行为和结构,属于对相关基因有利的适应,而不是对个体生物有利的适应。本章还对细菌遗传学进行了讨论,说明何以孤零零的细菌基因的行为可以“挤出”群体行动感。第3章讨论了观念的进化,用道金斯杜撰的术语来说,文化传承的基本单位是meme(模因)。
之后几章讨论的主题有:遗传冲突、同源、利他主义、信息论等。作者对每一主题的探讨都是先交代一个概念的由来和历史背景,然后切入该概念在当代学术中的地位。
黑格善于旁征博引,在学术叙述中援引大量的小说、诗歌、哲学作品等,说明他的知识好奇心是超越学科畛域的;在论证中提供了丰富的生物学例子,也说明他拥有相当的知识深度和广度。
第12至16章试图回答的问题是:如何从进化途径的复杂性引出存在性意义?法国哲学家雅克·德里达与意义的讨论有何关系?
黑格认可德里达对文本意义的看法:“文本在解释之外没有意义。”黑格甚至将此看法沿用于细胞的内部运作:对于作为解释者的核糖体,mRNA的意义就是蛋白质。
在芝加哥大学历史系、哲学系和心理系都担任教授的Robert J.Richards于《美国科学家》杂志2020年9~10月合刊发表了对黑格这本书的评论文章。他认为,德里达的看法是令人困扰的。如果文本没有先在的意义,那么它怎么被解释呢?
黑格似乎也意识到这个矛盾,但他仍觉得德里达的说法有益处。他说,意义,像信息一样,并非世间事物的客观特征,而代表了观察者的认知不确定性。由于黑格十分欣赏德里达,他想努力表明,科学与人文是相容的,二者有共同的目标,只是实现目标的手段不同而已。
康德是黑格拽过来帮忙的又一个人文学者。康德认为,道德行为需要一个假定:行为人的行为是自由的。
许多人文学者反对达尔文主义的原因是,达尔文主义似乎意味着,我们的行为是被基因决定的,因而卸除了道德责任。
黑格反对这一看法。他争论说,人性(或者亚里士多德所说的“灵魂”)是千万年来渐变的进化过程的产物,每次迭代都向人体这个文本注入了新的意义。因此,从人的灵魂自动流出的行为就构成了自由之意义。我们之所以能摆脱较低层次上的基因的强力支配,是因为我们被较高层次上的有意识推理所改变了。有意识推理的目的,既是为了让我们适应所处文化的制约,也是为了让我们抵制所处文化的号令。
在最后几章中,黑格试图总结人的特征:反思意识、自由意志和道德能力。黑格将意义和目的归因于基因活动的那套论证(即,表型效应便是基因活动的目的,也是基因生存的终极原因)又搬过来解释意识和道德的目的——人类的生存。虽然黑格没有明言,但本书的必然结论是:人类生命的意义就是生存。
Robert J. Richards在书评文章的最后写道:黑格对自由和道德的达尔文主义理解很有活力,在某一层次上似乎也令人信服。但是,正如古希腊画家宙克西斯画的葡萄逼真到能招来飞鸟,但画得再逼真的葡萄也并非真实的葡萄一样,黑格对生命意义的达尔文主义理解真能站住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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