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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这是二十多年前我读研究生期间写的一篇文章,属于“不务正业”类型,但是敝帚自珍,觉得有所创见,故与博友共享。
汉语多音与方言联系的揣测
武夷山(中国科技情报所)
(发表于《潜科学》杂志1984年第3期)
汉语多音字数目极大,它构成了学习汉语读音的一大障碍。笔者为了读准多音字,经常地翻阅字典。在此过程中,发现多音字有不少规律可循(本文不述)。近年来,我进一步发现,有相当一部分多音字的不同读音却原来是不同方音的记录,其中大有规律性存在。例释如下:
1.江苏有六合县,安徽有六安县。据字典,这两个地名分别读lùhé、lùān。其实,当地人把数目字“六”就读作luo(入声), 把“陆”字也读为luo(入声)。可以推知,编造数目字的大写写法的那位古人也是这么发音的,所以“六”的大写字居然是“陆”。
2.安徽桐城人把“女”读作rǔ。可能正是因为“女”字在历史上就有rǔ这种读音,于是成了多音字。后来,把读作rǔ的“女”字写成了“汝”。桐城人把“说”shuō读为shui(入声)。怪得很,“说”字也是多音字,另一个音为“shuì”。
3.“拗”字读niù和ào,这两个音似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但我知道,江苏泰县人读“牛”为óu,照此看,niù与òu可通,而òu与ào则相去不远了。
4.“咀”字读jū和zuǐ。苏北一些地方就是把“嘴”读为jǔ的。苏北还有些地方的人把普通话中该念shen、sheng的字读为xin、xing。看来,“省”字的两种读音shěng和xǐng也是与方音有关的。
5.熬(áo、āo)、绷(bēng、běng)、拉(lá lā)、薄(bó bò )、通(tōng tòng)、凉(liáng liàng )、熏(xūn 、xùn)这几个多音字只是声调不同,它们显然是由方音造成的。比如江苏一些地方人说“āo一锅汤”,但这里āo的意义与“熬”áo字的字典释义并无不同。在“薄荷”一词中,“薄”为什么是第四声?因为有些地方(如河南)的人将普通话中应读第二声的字念成普通话的第四声。
6.壳(ké qiào)、粘(niān zhān)尿(suī niào)这三个字,两种读音所表示的意义完全相同。大体上说,前一发音是南方的读音,后一发音是北方的读音。
7.总地看来,北京一带人爱发含a的音,如ai、ao、ang等,口张得较大,而中国南部(尤其是江浙一带)的人爱发o、e这样的开口较小的音。如姓氏中的“郝”字,江苏人读为近huo(入声)的音,北京话则是hǎo。由此形成的多音字极多,如:剥(bāo bō)、薄(bào bó)、凿(zào zuó)、着(zhāo zhuó)、烙(lào luò)、绰(chāo chuō);擘(bāi bò)、伯(bāi bó)、择(zhái zé)、百(bǎi bó)、柏(bǎi bó)、脉(mài mò)、迫(pǎi pò);塞(sāi sè)、色(shǎi sè)、抹(mā mō)、拓(tà tuō)。
又如,“蚌”字的声符是“丰”,本来这个字读bèng似较合理,而北方人倾向于将口张大,就成了bàng、于是“蚌”有了两个读音。
8、北京一带人不光爱发含a的音,在南方人发ü的地方,他们喜欢发i音。如“学”字,在北京方言中是xiáo(我们在传统相声中能听到这种发音)。这也造成不少多音字,如:削(xiāo xuē)、嚼(jiáo jué)、脚(jiǎo jué)、角( jiào jué)、觉(jiào jué)、 雀(qiǎo què)、约(yāo yuē)、钥(yào yuè)、血(xiě xuè)、寻(xín xún)
9、苏南有些地方把普通话读为x的地方读作h音,如把“项”读作hàng。这就不难理解以下几个字的读音了:行(xíng háng)、吓(xià hè)巷(xiàng hàng)。
10、上海一带方言中经常将普通话应发ai音处发为a,故有:拆(chāi cā)、差(chāi chā)。
11、苏南一些地方把普通话该发c的发s音,故有:伺(cì sì)、匙(chí shi)、盛(chéng shèng)、乘(chéng shèng)等等。另外,既然苏南人把“饿”与“屋”都发为近“o”的音,那么“恶”字的两个读音è和wù之间就不是没有关系的了。
12、在有些方言中,g、j没有分别。比如上海人发“鬼”为ju音,苏北有些地方总是把“给”念为ji的。故有:给(gěi jǐ)、龟(guī jūn)。
13、有些音本来很接近,如i与ei,e与ei,o与u、u与ou,o与e,u与ü,o与ü等等,有些地方好用这个音,有些地方好用那个音,也形成了一类多音字。如:臂(bì bei)、得(dé děi)、勒(lè lēi);都(dū dōu)、读(dū dòu)、露(lù lòu);卜(bǔ bo)。度(duó dù )、模(mú mó)、数(shùshuò);和(hé huó);绿(lǜ lù);捊(lǚ luō)。
根据上述现象,可以对多音字的来源进行一些揣测。显然,在人们开始造字的时候,一个字只有一种读音。后来,人们要表达的内容越来越多,除了创造新字外,给已有字增加一种读音以表示一种新意义也是一条很方便的途径。这就是产生多音字的原因之一。多音字的另一来源,就可能与方音有关了。同一个字,这里的人这样读,那里的人那样读,各“派”势力都很大,于是学者们记录了两种(甚或更多种)读音。(日语中的汉字几乎全是多音字,这是因为他们在不同的朝代、向中国的不同地区派遣留学生,各批留学生皆以自己所学的中华文化为正宗,造成今天日语汉字的读音极其复杂的局面。这也是多音字与方音之联系的一个证明。)之后人们逐渐把一个词的不同词义分别固定于业已录下的该词的不同读音上,从而这种多音现象就“合法化”了。但仍能看到,有些多音字的不同读音所对应的词义基本甚或完全相同;还有一部分多音字的异读所对应的词义,照字典的释义看似乎有些分别,但这些分别毋宁说是某些学者在“存在的就是合理的”这种潜意识影响下牵强附会地弄出来的。
掌握多音字的不同读音确实很难。我经常听见播音员亦不能将多音字读正确(如果以字典为准的话),更何况普通民众了。我们既然要大力推广普通话,就可以而且应当将一部分由方音造成的而意义区分很小的多音字还原为单音字。换句话说,不仅汉字的笔划可以简化,汉字的读音又何尝不能“简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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