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周三（3月9号），阿棋（AlphaGo）就要和李世石比赛了。

李世石现在的状态还可以，在刚刚结束的农心杯三国围棋擂台赛中，他连赢了三局，最后输给了中国队的主将柯洁。李世石对柯洁的战绩非常糟糕—— 这大概有点棋风相克的缘故。

李世石是影响力最大、棋力最强的现役职业棋手。今天看到的消息说，在阿棋战胜樊麾以后，谷歌为他挑选了三位对手：韩国的李世石，中国的柯洁，日本的井山裕太。李世石是第一顺位的选择，他只用了三分钟就接受了邀请，所以就没有其他两位的什么事儿了。

 

这场人机大赛吸引了很多人的关注。现在的预测基本上是一边倒，大都认为李世石会赢。比如说，柯洁认为是5:0，陈经认为是4:1。李世石给自己设定的目标是一盘也不能输。

我也认为李世石能拿下比赛，而比分并不重要。但是老实说，我觉得谁说的话也没有根据，因为现在阿棋能够看到的对局谱只有5局，也就是对战樊麾的5局，而阿棋的成绩是5:0。任何关于他的棋力的猜测，都没有什么必然的逻辑。阿棋的棋力到底有多强，只能是下周见了。

 

当然，我是希望李世石赢的。我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如果阿棋赢了，就很没有意思了。起码对于围棋界来说，是这样的。如果阿棋赢了，应该不会再有这样规格的人机大赛了——柯洁也不会有机会了。对于谷歌来说，这件事就过去了。虽然日本豪言要超越谷歌、打造世界最强围棋软件，但是，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已经不再重要了。

如果阿棋输了，倒还有些意思。柯洁也许还会有机会和阿棋进行比赛，不过是在阿棋再次与李世石比赛之前。这个机会不是很大，但是还是有可能的。至少比阿棋这次赢了以后再战柯洁的机会要大一些。其他围棋程序也许还有露脸的机会。这件事还会继续热闹下去，直到他击败李世石为止。

 

但是无论如何，我们将会看到非常精彩的对局，将一起见证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阿棋，祝你好运！

李世石，祝你胜利！

 

 

附录：

 

从阿棋（AlphaGo）聊到了天网 

阿棋迎战李世石：谷歌人工智能挑战人类围棋冠军详情 

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关于DeepMind团队AlphaGo的更多信息 

关于AlphaGo战胜职业棋手的一些评论 

围棋之幸与不幸

有感于DeepMind击败围棋职业选手

 

 

 

下文是我应张九庆老师之邀写的，基本上是汇总并重写了之前的几篇博文，发表于《科技中国》 第3期。

 

 

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写在AlphaGo大战李世石之前

姬扬

2016-02-19

 

 

2016年1月27日，谷歌公司DeepMind团队宣布在人工智能研究方面取得重大突破，他们开发的围棋程序AlphaGo以5：0的成绩击败了职业棋手樊麾。这是计算机首次在分先的公平对局条件下战胜了围棋职业棋手，是人工智能领域了不起的成就。次日，国际著名学术刊物《自然》发表他们的学术论文，介绍了AlphaGo的构建原理、具体实现、测试结果和实战对局。谷歌公司同时宣布，AlphaGo将在3月份迎战韩国的著名职业棋手李世石，一共下五局，比赛奖金为100万美元。

 

围棋主要是在中日韩三国流行。根据上古传说，“尧造围棋,以教子丹朱”，围棋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了。日本围棋据说始于日莲上人，大约是800年前的事情；而第一世本因坊算砂不过是400年前的人物。韩国围棋的历史就更短了，但是最近几十年出了好几位了不起的人物。人工智能用于下棋，当然是计算机出现以后的事情了。大概是在70年代，电脑第一次战胜了棋类世界冠军（一种类似于跳棋的）；90年代，IBM的深蓝在国际象棋上战胜了世界冠军卡斯帕罗夫；今天，谷歌公司的AlphaGo第一次分先战胜了围棋职业选手。这不仅是围棋史上前所未闻的新鲜事，也不仅是人工智能领域的重大突破，更有可能是人类社会面临的巨大冲击，标志着人类发展史上几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DeepMind是英国伦敦的一家技术型创业公司，成立于2010年。2014年初，谷歌公司击退了脸谱公司的竞争，以4亿英镑（约40亿元人民币）的价格将DeepMind收入麾下。DeepMind从事人工智能软件的研发与应用，曾经开发出能够以人类的方式打游戏的神经网络程序，这次击败职业棋手的围棋程序AlphaGo就是在此基础上的又一次重大突破。

AlphaGo的对手是樊麾职业二段，他是中国棋院的职业棋手，曾经入选过国家少年队，现在已入籍法国，是法国围棋队的总教练，2013-2015年连续三年赢得欧洲围棋冠军。2015年10月5-9日，AlphaGo和樊麾进行了五局正式比赛（分先，采用中国规则，黑方贴7.5目，每方用时1小时，另加30秒的读秒时间3次），AlphaGo直落五局，战胜了樊麾。在此期间，AlphaGo还与樊麾进行了5局非正式比赛（分先，快棋，每方只有30秒的读秒时间3次），AlphaGo以3:2的成绩获胜。根据双方事先的约定，只有正式比赛才计算成绩。不管是5:0的正式比赛成绩，还是8:2的全部比赛成绩，AlphaGo都是压倒性的优势，人工智能的围棋程序在正式比赛中战胜职业棋手，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用电脑下围棋的想法由来已久，可以说自人工智能的概念提出以来就有了。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就有了电脑围棋的比赛。九十年代，中山大学陈志行教授编写的电脑程序“手谈”还多次取得了世界性电脑围棋比赛的冠军。但是，因为围棋的变化复杂，当时电脑的计算能力还不强，特别是没有高效的算法，当时电脑下围棋的水平其实是很低的：二十年前，电脑下围棋还赢不了刚刚学棋一两年的人——要知道，那时候的电脑程序已经在国际象棋方面战胜了人类的世界冠军。

大约十年前，“蒙特卡罗搜索树技术”应用到了围棋程序上，电脑的棋力突然暴涨了一大截，达到了普通业余棋手的水平：大致相当于弈城或者新浪等围棋网站上的6d水平，全世界大概有几万人能够达到这样的水平。最强的业余选手大概能让电脑程序4子左右，最强的职业棋手大概能让5-6子。2015年11月，围棋软件“石子旋风”在夺得 “首届美林谷杯世界计算机围棋锦标赛”冠军后，与中国围棋名人战的新科冠军、围棋职业七段连笑进行了3局比赛，结果是“石子旋风”被让4子和5子都输了，被让6子才赢了一盘。需要注意的是，连笑是当前围棋界的顶尖高手之一，其围棋等级分与李世石大致相当。

AlphaGo是具有“深度学习能力”的电脑程序，他把“多层神经网络算法”与“蒙特卡罗搜索树技术”结合起来，利用蒙特卡罗搜索技术来寻找“下一手”（也就是说，接下来的一手棋可以下在哪里），利用多层神经网络算法来“判断局面”，而具有强大的并行运算能力的硬件保证了他可以同时搜索多种下法。从下棋的角度来说，AlphaGo可以算到40步以后的局面，而每一步里都包含了几十种可能性。需要说明的是，AlphaGo实际上有两个版本，一个是“单机版”的，另一个是“分布式”的，二者的算法是完全相同的，差别在于硬件：单机版的AlphaGo拥有48个中央处理器（CPU）和8个图形处理器（GPU），而分布式的AlphaGo拥有1202个中央处理器和176个图形处理器。作为比较，CrazyStone只有32个CPU，而Zen只有8个CPU。

AlphaGo的棋力到底有多强呢？我们还是看看数据吧。单机版的AlphaGo与5种围棋程序进行了495场比赛，对手是CrazyStone、Zen、Pachi、Fuego和GnuGo，其中的Crazystone和Zen是目前最强的围棋程序、具有6d水平，AlphaGo对他们都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即使是让4子，AlphaGo对Crazystone和Zen的胜率也达到了77%和86%，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选手。而分布式的AlphaGo水平又高了一大截：他与单机版AlphaGo比赛的胜率是77%。与樊麾对阵的是分布式的AlphaGo，正式比赛成绩5:0，完全是压倒性的胜利。这些结果表明，AlphaGo的棋力至少已经是全世界几百名的水平了，甚至可能进入到一百名以内。

许多职业棋手都看了AlphaGo和樊麾的比赛棋谱，认为AlphaGo的棋力应该有职业水准，大致是顶尖棋手先二的水平。也就是说，顶尖棋手可以让先或者让二子——颇有不足为虑的意思。然而，樊麾的赛后感言是，“不犯错的对手真可怕”——这让人想起围棋界对著名棋手李昌镐的评价。

 

Google公司已经安排了AlphaGo与韩国棋手李世石的比赛。比赛将于3月份举行，双方分先下五局，每方2小时时间，无论胜负如何，五局都要下完。李世石获得过14次世界冠军，是当今围棋界名气最大、棋力最强的选手，相当于20年前与DeepBlue对局的国际象棋选手卡斯帕罗夫。

二十年前（1996年），卡斯帕罗夫初战DeepBlue，六局比赛以4.0:2.0的成绩获胜；第二年，双方再战六局，DeepBlue以3.5:2.5的成绩获胜。卡斯帕罗夫出生于1963年，身体状态和棋艺正处于巅峰状态，“为了人类智慧的荣誉而战”，然而他输了，国际象棋从此不再被视为检验人类智能的标志——根据某些人调侃式的定义，人工智能能够做的事情，就不算是人类智能。但是，人们并不是特别担心，特别是中日韩——我们还有围棋嘛，机器要想在围棋上战胜人类，至少还要100年！

二十年过去，弹指一挥间。人工智能的水平突飞猛进，砍瓜切菜般地杀到围棋最前沿了。李世石出生于1983年，身体状态和棋艺正处于巅峰状态，正像当年的卡斯帕罗夫。李世石能不能捍卫“人类智慧的荣誉”呢？AlphaGo和李世石的比赛，肯定会有很多人关注的。

 

对于即将到来的这场比赛，各方面的看法大致是这样的。

业余棋手对李世石抱有巨大的信心，认为他会轻松拿下这场比赛；职业棋手认为AlphaGo的棋力确实有职业选手的水平，但是不足以对李世石造成威胁，柯洁（目前中国排名第一的棋手，也是现在世界最强的棋手）认为AlphaGo取胜的机会不到5%；人工智能领域的专家抱有期望，觉得现在的局面类似于二十多年前国际象棋程序初次对阵国际特级大师，还是有些机会的。

当事人都很乐观：李世石起初说要争取4:1或5:0，前几天分析了棋谱后更是放出话来，认为自己有让先甚至让2子的能力；DeepMind团队很有信心，认为大致是五五开——已经公布的信息不足以推断AlphaGo的棋力，而且那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其实，目前的形势对李世石是非常不利的。李世石承担的压力是很大的，“胜之不武，弗胜为笑”。另外，李世石在明、AlphaGo在暗；AlphaGo知己知彼，而李世石知己而不知彼。AlphaGo肯定研究过李世石的所有棋谱，甚至与李世石交过手的棋手的所有棋谱；AlphaGo的有效棋谱只有5-10盘，甚至连这几盘棋谱也谈不上有效，因为这些棋谱显示不了他的真实棋力，只能说明他比樊麾二段强。不知道比赛协议里有没有说在比赛前给李世石提供足够的棋谱，即使提供了李世石也很难得到多少有效信息。

尽管如此，我还是看好李世石，我认为至少是七三开（前几天我认为是九一）。我认为AlphaGo和李世石应该都能赢至少一盘棋。李世石应该是4:1拿下比赛。如果直落三局的话，有可能是3:2。

 

这次比赛的结果应该是没有悬念的，但肯定会引起极大的关注。这类似于20年前DeepBlue迎战卡斯帕罗夫，卡斯帕罗夫初战告捷，但是仅仅一年后，卷土重来的DeepBlue就笑到了最后。这次比赛，李世石肯定会赢下来的，唯一的悬念是：AlphaGo还需要几年才能登上围棋的最高峰？其他AI高手突然冒出来，也是可能的——就在几年以前，最强的电脑棋手还是Zen，他也只有业余高手的水平。

既然有了AlphaGo，那么人工智能战胜围棋最强选手的日子，也就指日可待了。也许不会像国际象棋那么快，但也就是五年或者十年吧，围棋这个人类智力的骄傲，可能也就要沦陷了。五子棋输了，我们说没问题，五子棋太简单了；国际象棋输了，还是没问题，老外们不会玩；如果围棋也输了，那么我们该说什么呢？

AlphaGo击败职业围棋选手，这是人工智能的胜利，更是科学技术的胜利。AlphaGo的成功标志着人工智能已经能够完成任何单一目标的任务，甚至能够做得比所有人都好。我们在欣喜之余，不免也会感到几分迷惘，仿佛听到孟子在说话：人之所以异于机器者，几希。虽然说电脑程序都是人设计的，但是这些人在世界人口总数中仅仅占据了微不足道的比例，其他那些人呢，他们要如何应对这种新局面？机器革命把人类从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而信息革命似乎要消灭脑力劳动。以前，99.99%的体力劳动在机器面前不知一哂；而今，99.99%的脑力劳动在机器面前也自愧不如。“帝纣资辨捷疾，闻见甚敏；材力过人，手格猛兽；知足以距谏，言足以饰非；矜人臣以能，高天下以声，以为皆出己之下。”可是跟机器比起来，这些才能根本就算不了什么。AlphaGo的成功似乎暗示着：方今之世，即使才如卫霍、谋似良平，可能也无法抗御机器的智慧。

人类社会的未来是什么？是大同社会或者共产主义，还是“天网”或者“黑客帝国”？

“凭阑静听潇潇雨，故国人民有所思。”

相关专题：世纪人机大战：李世石 VS Alph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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