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科学性”思考

周 健

众所周知，中医在中国的起源、发生和发展已经超过了两千年了，直到西方医学（即现代所称西医）在1835年（以中国第一家西医院成立时间计算）传入中国之时，其间中医毫无疑问的成为了中国人防病治病的绝对首选。随着西医在中国的逐步发展，时至今天的盛行，在这近180年的过程中，中国人在医疗保健上有了两种医疗（即中医、西医）的选择。也正是在近180年中，不时出现了对中医的怀疑、否定的声音，近年更有愈演愈烈之势。今天，西医在中国已经是毋容置疑的老大，在医疗市场上占有绝对统治地位。与此同时，在社会上，一些有识之士再次提出了“中医不科学”的观点，甚至也有学者发出了全盘否定中医的“高论”。凡此种种，令人关注。因此，笔者也不揣谬误对中医“科学性”的问题做一些探讨。还须声明，笔者是个现代西方科学技术的门外汉，对相关内容的涉及仅限于耳濡目染，绝非专业正统；对于中医学，尽管学习过一些该专业的知识，但因为缺乏后续的实践体验和更深入的理论学习，终致停留在初级的层面。故，错漏难免，欢迎指正。

探讨中医“科学性”的问题，从立场视角来看，难免要归入“支持”或“反对”中的某一派。所以，有必要说说态度与立场问题。个人以为，在态度方面：首先应该尽可能的保持中立的态度；其次，也需要有一个相对平静的心态；再者，还需要践行实事求是的准则；最后，还要有一个包容异己的胸怀。在立场方面：应当将对人类生存发展和社会进步有益作为终极的立场；最好能避免个人知识或情感上的个人偏好的干扰；当然不能以追求个人私利为目的而置公正立场不顾；最好也不要被某些利益集团的忽悠所蒙骗。另外，对于正常的学术争论，很显然应该将争论完全限制在观点、事理范围之内。

对于绝大多数国人而言，人们大都直接或间接的承认：西医是具有科学性的，这个观点也可以被认为是一种共识。其根据大致有：西医的指导思想及其理论体系具有科学性，西医应用的相关技术具有科学性，西医使用的研究方法具有科学性。有学者概括出了“可重复”、“可验证”两条检验科学与否的金标准。

“文化体系”各异。中医与西医是在两种完全不同的文化体系中、各自独立的孕育、发生和发展起来的技术系统，这一点应该可以得到人们的公认。中医系统的基本成型时间已经超过2千年（以《黄帝内经》成书年代计算），很显然在那个时代，我们今天所称的西方科学可能尚处于孕育之中。西医系统的基本成型时间大大晚于中医系统，而且它是在西方科学成型之后才逐渐发展起来的。毫无疑问，中医和西医两大系统都各自与自己的文化系统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并打下了深深的络印。对于采用其中一个体系的理论标准去判定另一个体系中的理论科学与否，这个设计本身就违背了西方科学的基本精神。

“拆分”与“黑箱”。一般说来，学术界认为西医重视“微观”，并且通过微观的反复“拆分”，最后可以找到当时认为不可再拆分的基本物质单位，从而呈现给观众予以存在的证实，从而满足“可验证”的科学检验标准。所以，西医是科学的。学术界认为中医重视“宏观”，并且在“天人相应”、“法类取像”、“阴平阳秘”（现代汉语即是“动态平衡”）的基本原则指导下，对于当时的社会习俗禁止的、无法进行“拆分”的研究对象采取了“黑箱”模型来进行研究。这其中体现出来的思路和原则，与2千年后的西方科学理论体系中的“控制论”原理几乎是完全相通的。那么，如果中医采用了“黑箱”模型而不科学，岂不是当今西方科学体系中的“控制论”也不是科学了！

“朴素理论”与“推理工具”。有学者在论证中医不科学之时，重点指出的是“阴阳学说”和“五行学说”的不科学。首先，需要说明的是：“阴阳五行学说”是中国古代的一种朴素的哲学理论学说，它在中医学理论系统中只是一种说理、推理工具（或者也可以理解为一套解说推理的符号系统，与当今西方科学体系中的多种推理符号系统的性质类似），并非中医学的重要指导思想。如果认同“阴阳五行学说”仅仅是中医学中的一套说理、推理工具（或者称符号系统），那么就不应该用现代西方科学对其无法认知，并据此来证明中医不科学。同时，正如前文所述，采用现代科学的原则、去判定另外一种文化体系中已超过2千年之久的理论是否科学，这既有违逻辑，也不符合现代科学的基本精神。

“不能被认知即是不科学”。学者在论述中医不科学时经常提及的是，中药的有效成分说不清楚，发挥药效的机理无法阐明，因此中医不科学。如果前面这个推理可以成立，那么现在西医学对人类大脑的认知就有海量的空白，这样岂不要将现代神经病学、精神病学和心理学都归入不科学之列？另外，中医学是在一个与西方科学技术语境完全不同的文化体系中发展起来的，作为一门技术系统，其理论系统是相对完整的，在其原有文化体系语境下也能相对全面地阐释、说明以及研究发展其理论系统；更为重要的是，在这些理论的指导下，中医选择了相应的技术（比如中药、针灸）用于治疗病人疾病的实证，2千多年来，这种实证结果至少表明，中医理论系统中的大多数内容是经得起实践检验的。还值得关注的是，在当下的美国和欧洲，还有一些学习西方医学出身的医师从事中医的针灸医疗工作（这种趋势还在发展），同样他们也对针灸中的“经络”“穴位”的物理存在、形态等完全没有认知。然而，他们的针灸医疗服务的结果，不仅得到了病人的认可，也得到了针灸专业评价组织（例如批准针灸执业的许可）和医疗保险组织的认同。作为地地道道西方科学技术人员的这些针灸医师、针灸评价专业人员、医疗保险专业人员，为什么他们不根据“不能被现代科学所认知就是不科学的原则”来拒绝和否定针灸医疗服务呢？

“应用结果”。中、西医学两大技术系统，在各自的时空环境下的应用都取得了不可否认的良好结果。从历史的情况来看，中、西医的这种相近的应用结果，应该可以作为否认中医不科学的证据之一。从普遍规律来说，无论中医还是西医，都有一些疾病是自己无法治愈的；有的疾病适合西医治疗，有的疾病更适合中医治疗。到了今天，毋容置疑的是中医应用市场在不断萎缩，西医应用市场在不断增加。这其中的变化涉及到多方面的因素。从中、西医两大技术系统的宏观角度看，发生这种变化的主要原因并非是中医不科学。当然，这其中可能也包含近几十年来“中医教育西医化”导致中医人才培养质量严重下降所带来的不良影响。即使有一天，中医完全没有人去选用了，那么也只是技术落后的淘汰，就像电力牵引火车淘汰燃煤牵引火车一样。

“可重复”与“可验证”。医学技术系统框架内的“可重复”与“可验证”情况，与自然科学的“可重复”与“可验证”是有差别的。因为医学技术的“可重复”与“可验证”，是通过人体反应出来的，而每个人无论在生理上、还是心理上，以及对医学技术输入信息的接收、感受、耐受、加工、传输、反应、反馈、表达等都不可能绝对相同。所以，医学上的“可重复”与“可验证”只能是统计学概念上的与绝对标准值的“接近程度”。因此，我们可以认为中医和西医都只能具有类似于自然科学的“可重复”与“可验证”性质。所以，认定只有中医因为无法实现自然科学概念上的“可重复”与“可验证”因而不科学，这也难免违背现代科学的基本原则。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在当代历史条件下，没有必要给中医带上一个“不科学”的帽子。当然，与现代西方一些科学理论系统一样，中医学中确实也存在一些无法利用现代科学技术手段去认知或重复验证的内容，也难免在今后还有被现代科学所证伪的内容。但这些问题无论从数量上，还是从质量上来讲，都不可能作为否定中医学合理存在的充分条件。网络上有过一句很流行的话：“中医糊里糊涂将人治好，西医明明白白把人治死。”笔者认为应该在前面还加上三个字：“有时候，”。这句话也许是对当代医学的一个有趣描摹。

二0一四年九月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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