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堂志林（1078）】“特级教师是我的梦想”，这个理想是大还是小

昨天中秋节，深圳有位初中语文教师和我聊天，顺便发给我一篇文章，文章的作者是我熟悉的深圳市一位青年（接近中年）中学语文教师。文章的标题和主题大致是“评上特级教师是我的梦想”。我当即说，把评上特级当成自己教师职业生涯的梦想，这个理想不够远大。我这样说的理由如次：

首先，把评上特级教师当成梦想，这个梦只是一个职业之梦，层次不够高。中国基础教育的特级教师人数不少。网上有一个北京市教委的材料说，2015年北京市各区有1198位在职特级教师。1198人意味着什么呢？如果按军队传统的“三三制”编制（一个班10人，一个排3个班30人，一个连3个排100多人，一个营3个连400人左右， 一个团3个营1300多人，一个师3个团4000多人，一个军三个师12000人左右），北京市目前在职的特级教师能组成一个团。我所在的广东省每四年评一次特级教师（各省一般都是四年评一次），到2018年已评了十届，最近几届都是一次评四百人左右，三届特级教师的人数差不多就可以组成一个团。这样看来，全国特级教师的人数，要大大超过一个标准军的人数。这个人数是相当庞大的。因此，把评上特级教师当成梦想，这顶多只是一个职业理想，还算不得是志业理想。

其次，把评上特级教师当成梦想也不够诗意。特级教师是中国体制内给教师评定的一个荣誉性称号。无数事实说明，在中国文化语境中，获得体制内的荣誉主要凭人际，获得社会评价性荣誉主要靠实力，因而后者更具生命力。中国体制内荣誉的评定，存在很多众所周知的潜规则。几年前，我在《  少堂志林（428）：就中国体制内荣誉幽他一默》一文中写道：

我讲学时，常常用以下文字调侃、抨击中国体制内荣誉“气死人”的现实：

在中国，新中国成立以前，中华民族、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儿女是怎么死的？

答曰：是为中华民族的自由、独立，为了共产主义信仰抛头颅洒热血而死的。

新中国成立以后呢，中华民族、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儿女是怎么死的？

答曰：绝大部分是气死的。比如刘少奇、彭德怀、贺龙、陈毅等等都是气死的，周恩来总理得癌症，癌症就是身体内长包，气的。

现在每年学校组织老师集体体检，听说有些大点的学校，一体检有时能检出来一两个不治之症。为何？真是累的吗？我看不是。多半也是气的：

——评全国优秀教师会气死一批人；

——评省劳模、省先进教师又会气死一批人；

——评特级教师接着气死一批人；

——评市劳模、市优秀教师再气死一批人；

——剩下没死的，别急，评区级、校级先进，会把剩下的再气死一批。

不讲规矩，不比贡献，不拼实力，讲人际，比后台，拼关系，抢得赢的为上。

真正敬业的并不多，但一有荣誉，就岂止是暗争，风行的是：明火执仗地抢。

这就是中国体制内荣誉的现实。

窃以为，一般而言，中国的体制内荣誉，大都是一些速朽的杂碎。

今年是我从事教育工作42周年。以我数十年的圈内深刻体验与观察，我认为，中国特级教师队伍大约由三部分人组成：三分之一有点真本事，三分之一一般，三分之一不行。这不行的三分之一，通常都关系很硬，背景很铁。总之，大约的确可以这么说吧，像中国的其他各种评奖一样（如戏剧界的梅花奖、文学界的茅盾文学奖等等），中国的特级教师评定，刚开始时可能评得还比较雅，随着时间的推移，在追逐特级的队伍变得越来越庞大的同时，现在是越评越俗了。

因此我认为，把评上特级教师作为自己教师职业生涯的梦想来看待，这个理想本来就不够远大，说出来就更不含蓄，不够诗意，而且显得有些急功近利。

人，尤其是年轻人，一般说来有追求总是好事，但也要看追求什么。孙中山有句名言道，青年要立志做大事，不要立志做大官。我的看法是，做大官不一定不好，但如果做了没做大事的大官，那这个大官做的意义就不太大。当代世界被称为“史上最笨总统”“史上最笨总理”的，做了总统、总理，又怎么样？再看历史上，曾有多少达官显贵显赫一时，现在人们记得的还有几个呢？总是做了大事的被人记得的可能性大些。对于年轻教师，我想套用孙中山这句名言说一句：青年要立志做大事业，不要立志多挣些荣誉。各种大大小小的荣誉包括职称证书，不就是一张纸吗？

光宗耀祖的事业，和体制内的荣誉、职称关系不大，但和你能否把职业变成事业，进而变成志业，也就是能否心无旁骛激情浇注百折不挠，十年、二十年乃至三十年磨一剑，关系极大。如果你在一个领域专注执著用心去做二十年乃至三十年，你不是大师，谁是大师？到那时，你的人生就变成了诗，你就会像庄子笔下最酷的诗人、最帅气的艺术家庖丁（我以为，一切把最俗气的事情做到富有诗意境界的人都是诗人和艺术家），“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那时节，天似穹庐，睥睨四野，特级也好，正高级也好，在你眼中算啥子嘛。

2018/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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