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阶伯伯和我父亲同辈，年纪则大约要比我父亲大十几岁。小时候，我们就叫他幼阶伯伯。我们小时候农村还是走人民公社，幼阶伯伯家的孩子那时大都已经成人，个个年轻力壮，饭量很大，家大口阔，粮食总不够吃。虽然家境不好，幼阶伯伯却坚毅，乐观，善良。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有肺病，内向，读书聪明，幼阶伯伯经常和我聊天。幼阶伯伯家的屋子在我们村子里最前面一排，每年春夏之际，燕子就飞到他家中的屋檐上筑巢，我们经常去他们家看燕子。有次幼阶伯伯问我，少堂读书聪明，你说说要是人下辈子可以投胎，你下辈子最想变成么东西？我说，做牛做马都很累，做猪做羊要被杀着吃了，要做就做一个不死的，要么做天上的白云，要么做晚上的星星，实在不行，做人也行。幼阶伯伯说，要是能投胎，下辈子我不想做人了，做人太辛苦，你猜我下辈子最想做什么？我说做老虎做狮子。幼阶伯伯说，老虎狮子他都不想做。我说那你想做什么呢？他望望屋梁上的燕子，说，下辈子我最想做燕子。小时候我们觉得燕子不死，因为每年到一定时候，燕子就都会飞回来。我就问幼阶伯伯，做燕子不会死吧？幼阶伯伯看着飞来飞去的燕子，道，燕子只做好事，又自由自在飞来飞去。

   1979年我上大学后读了许多书，书上说，几乎所有鸟的共同特点都是怕人，它们将巢筑在大树和深山之中，以免遭到人类袭击，燕子却不然，它将栖息的鸟房建在人家房中正堂梁上，却没有人故意去伤害它。我们小时候抓过很多鸟，但从没有抓过也没见人抓过燕子。燕子最愿意接近人类，人类最爱护这种益鸟。燕子还喜欢成双成对，出入在人家屋内或屋檐下。燕子是中国文人笔下的常客，自古以来燕子就是中国画的一个题材，更是画家笔下表现春天时与桃柳相配的内容。历代画家都有表现燕子的优秀作品。燕子经常出现在古诗词中，或惜春伤秋，或渲染离愁，或寄托相思，或感伤时事，意象之盛，表情之丰，非其他物类所能及。

   离开故乡快40年了，其间偶回故乡，有时能见到我们家的屋梁抱着燕巢，巢中有燕子呢喃，那燕声，那燕语，和小时候听见的一模一样。我就忆起幼阶伯伯说的，想下辈子做燕子的事情来了。

2017/1/11

2017/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