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市某新区某高级中学，有一位大学刚毕业几年的年轻女性语文教师，东北某省会城市人。人长得漂亮。性格让人觉得不够开朗，但也不是不开朗，沉静中含有忧郁。据说她小时家境很好，其祖父曾任东北某省会城市电力局局长。这位东北师范大学刚毕业几年的语文教师，前几年参加深圳市高中语文教学比赛，荣获一等奖。比赛完，她走上前来对我表示感谢。我说赶快给你爸爸妈妈打个电话。她说妈妈早知道了。我说你爸爸呢？她说爸爸和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她跟妈妈过，和爸爸没有往来，她上大学什么的，都没有告诉她爸爸。她甚至说到，有次在商店她碰见她爸爸，她爸爸也看见她了，但她也没有叫她爸爸。

       听了这些我觉得不舒服。我知道她忧郁的缘由了。她要请我吃饭。我说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留下来吃这个饭。她说今天程老师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我说不是什么难事，等会吃饭时，你给你爸爸打个电话，告诉他你得了深圳市教学比赛一等奖，你爸爸一定会很高兴。开始她觉得为难，她说她没有给她爸爸打过电话。我说正是因为你和你爸爸没有来往，所以我今天才要你打这个电话。我说你要是打了这个电话，你这次比赛就有业务和人生双重的重大意义，会增加你的人生幸福感。在我哄劝下，她说好，听你的，我打。我就很高兴留下来吃饭。还喝了点小酒。

       这位年轻的女教师要是打了这个电话，我会把她的名字写到我的书中去，我一辈子也都会为自己做的这件事而自豪。

       遗憾的是，尽管我反复催促，连哄带劝，要她给她爸爸打电话，也看得出她内心似曾一度有所挣扎。但这个电话，她到底还是没有能够打出去。

       爱和恨，都会影响人生。有人说，人世间，爱比恨深刻。也有人说，恨比爱深刻。对我而言，这两种情形都曾经历过。小时候，祖母爹对我的爱，对我影响重大，深远，深刻，我在许多文章中倾情写到过这种爱，在许多场合倾情讲到过这种爱，且讲时多半会流泪，以至于我女儿2003年参加高考时写的考场作文，用她的话说就是“写的你讲得流泪的故事”。是的，我有今天，和这种深刻的爱有深刻的关联。而近半个世纪前，我的至亲之亲人，就是大舅，走到我家门前，和我母亲他的亲妹妹说话，却就是不肯进我家门坐一会儿。我从学校回到家，母亲边做饭，边伤心地，又很简洁地对我这个大儿子说了一句“大舅在门口站着和我说话，就是不肯进屋坐一下”之后，恨，就像刀子一样刻在我心底。毋庸讳言，我有今天，也和这种深刻的恨有深刻的关联。

       深爱我的那些人，我爱你们。我不会忘记你们。同时我更希望你们也能记住我，无论你们是健在，还是已经不在人世。我活着，我努力，有相当一部分甚或主要的动因，就是要用行动报答你们。我要用可以说是通过漫长的艰苦卓绝的执著奋斗之成果事实，向你们力证，你们对我的爱，没有错。我曾恨过的那些人，大部分我早已忘却，少部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不是我想要不去忘记，而是他们伤害我太深。对在我心底占有一隅之地的这些人，我后来不是不见他们，而是一有机会就去看他们。例如十年前，其中有的人得了癌症，我还和同事一起送了好几百元慰问金，并和同事一道，去医院看他。当然，在看这些人的时候，我的心态，大约的确不是那么单纯。

2016/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