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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人静,独自浅酌,凭栏远望。不经意间,如烟往事袭往心头,渐渐清晰恍若昨日,倏忽间又悄然远去,思绪万千,提笔踟蹰,不得着手。
我的儿时、少年时代都在农村度过。白天坑边抓小鱼,地里拔草,采树叶喂小兔,晚上捉萤火虫,坐在街边听老人讲故事,清贫而快乐,至今令我留恋。忽然有一天,家里来了两个人,问几岁,登记后走了,第二天便开始了上学生涯,懵懵懂懂,那年我七岁,上育红班。我胆子很小,一直不敢喊老师,总觉得怕怕的。我与堂弟每天一起上下学,忽而有一天,看见生产队牛车拉了打井机去村外,便一路跟过去,看打井,之后每天如此,上学就去,下学就回,当时老师竟也不闻不问,这事后来终于穿帮,两个月后放假了,我俩依然按时走按时回,被大人察觉,免不得皮肉之苦。
小学不得不提一下我的启蒙老师,姓卢,带了我3年,思路很开阔,记住的一句话就是“没有过不去的事”,这句话一直影响着我;另一件事是我抄写课文,大概120字左右,抄错了87个,中午没让回家,老师姓汪,活脱脱私塾先生——喜欢拿戒尺打手板,告诉母亲说把孩子领回去吧,不是上学的料,现在还常被母亲提起。还有一件大事发生,就是在我九岁那年,与小伙伴儿玩水,陷入深坑,差点淹死,幸得本村一位探家的军人被大家的呼救声从午睡中惊醒,奋不顾身下水,将我托起救下来,他也因此荣获三等功,我也因此一度成为学校的反面典型。至今我每年回乡去看他。
初中值得记忆的是我的一个同学,陈,学习成绩极好,初二时与我同桌,他当时有一本英语课外书,很少看,我经常拿过来翻一翻,竟看懂了一些,英语成绩于是迅速提升,一直到后来我竟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县一中,他却只上个普通学校。我对他也因此一直心存感念,没有他可能没有我今天。这件事在几年以后一直还有影响,被拿出来教育后学,原因是当时老师普遍认为发生了奇迹。
高中开始了住校生涯,许是心理素质不好,三年的时间一直想家,每到周末便找借口回家,总是心事重重,没多少心思上课,等逐渐开始适应,已经到了高三。高中时成绩还算可以,代表天津市参加了全国数、理、化的竞赛,那时得了胸膜炎,不敢给学校知道,怕让休学,稍一出口大气就咳嗽不停,每天吃药顶着,差点儿不能参加高考,知近的同学还安慰我榜上无名脚下有路。
大学上了第一志愿,但当时实在孤陋寡闻,将几个好学校,像天大,填报志愿时放在最后,当时提起来成为同学笑柄,其时我的成绩是超过清华分数线的。
大学平平,只是天天昏天黑地下围棋,结果下棋的弟兄们前仆后继一个个被抓(挂科),我还好,总在河边鞋未湿,相嘲说:古今挂者今犹在?唯有弈者留其名。另一个爱好就是背个画夹去写生,去美院看画展,买了一大堆书画临摹,装模作样,结果缺乏天分,一无所成。
在大学里认识了我的实习老师,顾。只大我两三岁光景,湖北人,当时带我毕业设计。
一件至今引以为豪的事就是,我竟然在毕业答辩对答如流,获得全系仅有的几个优秀之一,当时的系学科老大宁教授惊呼多年没遇到这么好的学生。顾大惊,说不可能,闻的底细我是知道的,宁依旧赞不绝口——这是顾后来与我讲的,其实也出我的意料,这件事也使我一个并不熟悉的老师,李教授,主动找到我,介绍我去找他的学生,帮我安排工作。
毕业进了工厂,开始了工人阶级生涯。也只有到工厂,才真正将原来书本上的东西领悟,开始做车间生产线的一些改造设计,自己也设计了些东西。厂子规模很大,3000多人,国家当时投了两亿四,折到今天怕至少要五十亿吧(其时我每月工资才170元),当时满怀激情,干劲冲天,两年后竟然要倒闭了。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可能有幸成为全国最早待岗的工人之一。期间我一直到处联系调动、参加面试,未果,顾此时鼓励我考研。当时考研是极难的,全国只招三万八,没有辅导书,只有大纲。我便开始苦学,大学就学的马马虎虎,上了三年班都忘光了,最后竟考上了——在一家军工研究院,国家级的,导师是刘院士,治学很严谨,前年核工业总公司在京给他过的80大寿,他的一句名言就是:对基本概念的理解,体现一个人对学科的认知深度。
读研开始改了行,毕业后留院,单位规模很大,一千多人,正局级。我的导师对我很好,一直栽培我,连年获得部奖,大家私下称我获奖专业户,又成了院十五规划筹备五人小组成员之一,组织也找我谈话准备提拔,我的口碑也还不错,前景一片光明,终于要开始收获我多年的付出了!而这期间的一件事使我决意彻底脱离行业,愤而辞职改行考博。那年本该评高工、分一套房子、提职晋级,但还是义无反顾。
再一次来到举目无亲的学校,开始了清贫寂寞的求学生涯。但这一次,我发现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没有足够的财力储备,没有足够的能力储备,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没有任何人能帮我!没有人过问!没有方向!看不到前途!我很快意识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境地。特别前脚出了单位,后手开始分房子、涨工资,而我却开始陷入茫然,巨大反差之下我心情差到了极点,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呆呆发愣,不知道将来会怎样,一闭眼就感觉掉进了一口深不见底的井里,一直不停地下坠,下坠,抓不到一根稻草。唯一被看成稻草的是入学之初说可能去香港做课题,收入还不错,但总觉得遥遥无期。
妻子怀了孕,住在岳母家。我独自一人,不知所措,心里惶惶的,手里摆弄手机,总希望有人能打个电话给我,但没有,我按坏了一个手机。我生怕会精神崩溃,不敢一人独住,便来到学校,与小我十来岁的同学同住缓解压力。那时网上传博士自杀、博士杀人的消息对我已经无动于衷了,有时想下一个可能就是我,一年过去了,没人理睬,没有课题,没有方向。感觉陷入绝境!
非典打碎了我最后一丝幻想,香港对大陆封闭了。我不敢再坐吃山空,不再对上学报太大幻想,一边想着怎么体面些退学找工作,一边开始了打工生涯,每月六百多,盘算着:以前喜欢喝啤酒,戒了,那么每月200多基本生活就可以保障,不行就边打工边上学吧。
孩子降生了,我在家照顾孩子,表面无所事事,却内心如焚。如果我不能毕业,这是我做的最有意义的一件事——培养下一代!但如果我能毕业,这是我做的最没有意义的一件事——我的时间啊!我将孩子照片作为电脑桌面,天天看见,心想千万不能倒下,要不孩子怎么办?
三个月后迎来了我一生的转机,一个私企找我面试,其实我对他们的业务一无所知,但不想失去这个机会,便极力装出一副谦虚的样子去掩饰,晚上回家恶补,那时已经不指望毕业了,走一步看一步。半个月后,老板考核我,觉得我还不错,给了我全公司最高工资,每月2200块,缓解了我的经济压力。老板比我小,刘,女性,很有头脑,我与她学了很多,可以说没有她,依然没有我今天。单位的几位同事都很好,说说笑笑,缓解了我的心理压力。他们把我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又一年过去了。
捋一下纷乱的思绪,让自己镇定下来,我决定自救!自己找课题!自己拉经费!凭我多年科研经历,找到了一个很少有人涉及的方向,一个多学科交叉的课题,只得剑走偏锋,背水一战了。老板将库房改造成实验室,购置仪器设备,运作与企业合作科研立项,我说服检测站免费给我检测,条件是我给他们写文章评高工。我自己从人才市场招聘大学生做实验,整天奔波于污水厂、实验室、检测站,跟着一起倒班试验。妻子孩子一直在岳母家,我自己锁在屋里,每天看资料到深夜,睡觉开着灯,惊醒后洗把脸就接着算数据写论文,饿了泡袋方便面。
终于写完了论文,这时大家才知道我在做什么,捧着毕业论文,我真想大哭一场,四年的痛苦过去了,我挺过来了,我用两年硬生生再一次改行!期间我发表了20多篇文章,申请了几项课题,主编了地方规范,赌的就是一口气!我也因此被称为本系两大牛人之一!
毕业典礼,授予博士学位,几位院长将博士帽的帽穗从一端拨到另一端,表示学成毕业,我自己给自己拨过来!
痛定思痛,少了一分冲动与盲从,多了一分从容与淡定,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生命不熄,精神不倒,万事无忧!总有朋友与我诉说遇到难题,我便反问:这事要命吗?不要命还有什么困难?
几经辗转,我来到研究院,专心做起了技术,我依然很好学!深入工程一线进行技术服务,参加全国性的学术交流宣讲耐久性,培训全国混凝土工程师,幸得几位业界元老的信任与提携,也取得了些小小的荣誉。常常与人说话时,对方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突然眼睛一亮:“你是不是闻博士?”每每此时,心中感慨万分。我与我的助手们讲我的经历,激励他们不断学习,我自己也是如此。前方的路依然很长,依然要一步一步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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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5 1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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