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博文（拼命三月，兑现第一个教授工作入职承诺 ）讲到，我1990年11月20日去履任助理教授位置。之所以要赶到这个时间前去上班，因为NDSU当时是三学期制。冬季学期差不多12月1号开始。我的头等任务是要教他们生物技术本科专业的一门必修课，植物组织培养。研究生也一起上，但要额外加些内容才能拿研究生的学分。第一次在美国大学上讲台讲授一门完整的课，还是非常心慌。但有了第一次申请就拿到教授工作的经历和“极端疯狂”的准备过程，也就心安多了。了不得，也就这样再来一回呗！“非常认真准备”是唯一的出路！

在这种教学科研型的大学，本科生教学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而且被看得很重。教学好不好是晋升副教授的核心条件之一，这是压力其一。第二，我的前任Gerald Tuskan教授（后面还会提到）在那儿时非常有名气，深受学生欢迎，这一点对我压力也很大！因为学生将我对标的是个“大牛”，而我是一个第一次上讲台的外国人，而且语言还很差！美国人说“you have some big shoes to fill” (https://www.phrasemix.com/phrases/someone-has-some-big-shoes-to-fill”)，是讲前任工作做得非常出色，你要做得同样好，很有挑战。

来之前我已经准备了一周的讲稿，并准备了两个星期的实验材料，匆匆忙忙赶上架。 我上课的内容是用了Cornell大学Lisa Earle教授的课程内容，就是我的课堂笔记。在康奈尔大学，这门植物组织培养课程是对全校开放的，不分专业。毫无疑问，内容是世界一流的。所以对我来说，就是如何完全理解、掌握并把内容传授给学生。其实难度最大的还是语言。我说过几次，那时的语言水平真的非常差。所好，我用投影仪把几乎所有的内容都打到透明纸上，上课时，对着内容，讲解。下课了，心里感觉很累， 主要是心理没底。但熬过了、“应付”了第一节和前几节课，觉得还行，也就有了信心！有了信心，啥事都好办，啥事都能办！

上完一节课，就赶紧准备第二节课，外加写实验指导，准备实验材料。虽然一周只有两节课，外加实验（分成两组），对于第一次用英文讲课的我来说，还是非常紧张的，又没有助教。作为新教师，第一次用英语备课真的不容易。生物学的讲义和实验指导几乎都是语言叙述。语法错误非常频繁， 但一下子根本没有办法消灭，只好慢慢来。我的策略只能以内容取胜了。因为NDSU和Cornell的排名差距太大，所以当学生听说他们要学的内容就是和Cornell的学生学的是一样时，他们都非常兴奋，其实也和我一样，担心会不会太难，我这个老师会不会太严格，让他们考试不及格。心理战？哈哈。

整个一学期下来，除了两周的圣诞节和新年假期—我用来修改我的博士论文，并提交给Cornell研究生院（终于完成了）外，休息了几天。接着课程安排，一节一节地上，一个实验一个实验地做，一个学期终于结束了！

等到一段时间，我的学生们的评语下来了，整体还是不错，算是“良好”吧。熬过了第一次系统上课，我终于歇了一口气。等到下一年再上这门课，我就会有不少时间去改进和完善了。

特别想说的是，NDSU的本科生质量还是非常高，学习热情也非常高，其中一个学生在读书时就创业了，成了州里的红人，上报纸，州长也会提到他。需要提及一下的是，North Dakota整个州才不到70万人口，但州立的税收的25%用于教育！他们更愿意在当地大学学习，不愿离家太远，学费又便宜。所以真不能看扁这些小州！

在NDSU的10年多，我教过5门不同的课，每次都是第一次。有两门是没有教科书的，我自己新开的，所有课程内容都是我自己准备的。当然，准备新课，对我来说，难度不是内容，还是语言，只知道自己的语言很差，但真正意识到差到什么程度，一直到我离开NDSU时才真的意识到。

当我离开NDSU时，在我清理我的办公室时， 发现了多年前的讲义，因为没有具体日期，已没有办法确定具体年份，肯定是刚开始三年的！但稍稍细看一下讲义时，我自己真要挖和洞钻进去，或把窗户砸了，跳下去，实在是太差了。各种语法错误，几乎全有！以后很多年，我自己一直注意改进自己的英语，在教授水平，算够用，但到更高层次，就发现自己还是没有提高到足够好的程度， 算是一大遗憾，现在再也没有机会和时间了，只好算了。

很多人“成名”后，都不愿意揭当年的“丑”。我呢，只有“明”，而没有“名”，自揭短处。只是想说，对于自己，对于年轻人来说，关键不是“你有多差，而是你有多努力”，对绝大多数普通人来说，定下目标，只要不算太高，只要努力就能做到。我就是这样的。

几点体会， 我至今仍然在用。

1．上课首先是以内容取胜，是好酒，酒杯稍微差点OK，但漂亮瓶子里的酒一倒出来，就有异味，谁还喝呀？我做期刊主编，也是以科学研究内容取胜，一定要有新颖性，前沿，像摘要长短一点我不是特别在意。

2．全心全意去上课，备课，尽最大努力。想要做好一件事，做成一件事，一定要全心全意。大事小事都要认真对待，要亲力而为。年轻时，初入道时，办事情一定要可靠，争信誉，争信任度。适当高的目标，只要认真对待，拼命去做，绝大部分都应能做到。

3．对学生要认真，热情。学生有差别，但他们交了学费，我就得尽责任上课。虽然美国学生没有像中国文化里“一天为师，终身为父”的概念，我们也没有这样的期望，但老师对学生的影响还是非常长远的。这一点可以从美国学生多年后对母校的捐款可以看出来，不是假的。

4．语言差，不是问题，但没有意识去改进才是问题。细心地注意，用心地去改进。对于英语，因为和汉语不是一个语系，只有慢慢适应，一点一点用心去学，去记。真的没有其他捷径。想在美国混饭吃，语言是个必不可少的工具，而且非常重要的工具，最重要的工具。第一重要的工具！我最近些年在美国受到制约，无法再往上发展的第一障碍还是语言！想想，其实中文也是一样的！

5．早期学生物的学生，大都英语都不是很好，总有点不敢找有教学的教授位置，就是因为要上课堂讲课。但是有了一些先例后，大家也就不再怕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就是要胆子大一点。

程宗明

2019年10月5日 初稿，11月11号完稿。Louisville，TN US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