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年前吧，我正在乡下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大概也是一月份，我与其他“纯正”的农民一同被忽悠到离家有100多里以外的地方，去挖战备防空洞。当时，生产队和我们讲，这次的差事多么多么好。吃的、住的、还有挣的，都要比猫在家里强百倍。也是，农村嘛，到了冬天可不就猫冬了。既然有这等好事，大家便都争相要去。我是再教育的对象，是必须要去的。

可是，当我们这些心地善良的人们来到工地，却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情。什么吃的好、住的好，全是谎话。说的不好听点，当时的伙食用“猪狗食”来形容，绝对不过分。完全是没有人性的食物。而住的就更不用说了。学校放寒假，借来的教室，让我们席地而睡，地是水泥地。一月份的北方天气，伸手冻僵、哈气结霜。白天干活累到也罢了，可恶的是晚上睡觉。就拿了一床薄棉被，没有褥子，地下只给铺一层稻草。白天劳累一天，骨头架子都松开了，晚上躺在水泥地上，最容易得病了。我们住的那个教室大概睡了近20人吧，老中青都有。老的滑头一些，他们有的带上了狗皮褥子，可以挡住从地下涌上来的阴冷寒气。而我们小的没有，完全靠那层可怜的稻草当褥子。

我记得一个老农民，眼不大好，疤瘌眼。此人比较刁滑，大概年轻时跑江湖，有些见识。对外面的世界有点了解。此人也是最能神侃的，东扯葫芦西扯瓢。天南海北，没有什么他没有见识过的。还时不时在大家睡觉前讲个故事什么的。那时除了样板戏，没有其他娱乐活动。大家也都乐意听听他的神侃。天冷，黑的早，又没有电。听完他的神侃后，大家也就心满意足。明天还要起大早抢饭吃，干重活呢。

此人发现大家津津乐道听他所讲，也就开始卖弄起来。表现出对其他人“愚昧”的不尊重。有一次，大家都要睡觉了，他却拿出一张复写纸似的东西。当着大家的面，将那玩意一片片撕开，放到碗里，又放上一点盐。然后，在碗里倒满开水。很快，紫色的复写纸似的东西便融化开来。他这时便美滋滋的向其他人说：“你们看，我把复写纸泡开了，我马上就把它喝下去，味道鲜极了。”他的这种做派很有点像鲁迅笔下的孔乙己，对无知的孩子说茴香豆的“茴”字有几种写法那样。而他的确颇为得意的看着其他那些没有见过世面的农民朋友。怪得很，那些淳朴的农民也真觉得他很神奇。于是他便更加得意起来。“多乎哉？不多也！”这也许是我看到过的最有趣的场景。

后来，有一次他继续卖弄泡复写纸吃的把戏。我禁不住说了一句：“那不是复写纸，是紫菜。”那位刁滑的农民顿时脸色变了。他也许没想到这帮人里还有人知道他的把戏的。但是40年过去了，我想，如果……